花如何暗暗好笑:“老爷子退隐江湖,可见群英毕至,一个人待着寂寞,忍不住出来凑热闹。”众人更听他这么说,俱都会意,纷纷放下杯盏,重新入座。好些个年轻人对他闻名已久,无法拜见此老,微感抱憾。
俞伯华虽不与众人见礼,仍有几个老者举杯走近,笑道:“俞老哥,你不再过问旧事,却还认得兄弟几个不?咱们今日,都是按私交向你敬酒,跟武林无关,你可不能不应啊!”俞伯华大笑,即与几人对饮。
方才坐定,又有一个家丁来报:“太老爷,老爷,谷老爷及秦家兄妹来了!”俞伯华大喜,道:“快请来!”俞崇仁更道:“儿子去迎谷师兄和秦师妹。”忙领着家丁去了。
不一刻,俞崇仁已陪谷丰庭和秦家兄妹走进院子,谷丰庭一身青袍,路过之处,不时有人喊“总镖头”,可见声名之隆。然而江湖尽知,他最近栽了个大跟头,自也有个别好事之徒,私下讥讽偷笑。
秦良玉身着盔甲,腰悬利剑,还系着件大红披风,仍旧一副巾帼不让须眉的气魄。她两个兄长秦邦屏、秦邦翰也是将军打扮,可和她一比,无论相貌风度,都相形见绌不少。
谷丰庭和秦家兄妹过院入厅,齐向俞伯华拜倒,秦邦屏、秦邦翰曾随他习武,虽半途而废,感恩之情经年不减。俞伯华一一扶起,笑道:“免礼,免礼!良玉,你一去二十余载,为师盼你回来,盼得望眼欲穿啊。”
秦良玉笑道:“师父,我早想来拜见您,无奈忙于军务,一直走不脱。今日也是趁着发兵援边,正好途经洛阳,方能如愿。”俞伯华微露失望,问道:“兵不能歇,莫非你们刚来就要走了?”
秦良玉笑道:“师父若舍不得我,我便请屏哥、翰哥领着兵马先行,我在俞家多陪师父几日罢了。”俞伯华喜道:“好,好,难得你有这份心意。”又对秦邦屏、秦邦翰道:“你们也辛苦了。”
眼下已是天启元年,大统既定,朝廷自有余力关注边事。熊廷弼遭诬,被贬归乡,右佥都御史袁应泰代其经略辽东,力图收复失地,于是招募各地精兵,其中以石砫秦家军、江浙戚家军最先响应。
数千秦家军援驰山海关,现还暂扎在洛阳城外,秦邦屏、秦邦翰不敢多留,且饮数杯,即告辞出府,领兵上路。秦良玉依言留下,唤儿子马祥麟问了几句,又和花如何师徒打招呼。她瞧花如何气色如初,直是欢喜不尽。
酒过三巡,杯盘狼藉,群雄吃饱喝足,心思都转到了正题上。俞崇仁领着两名徒弟,走到厅外,沿阶登上擂台,对着四方团团一揖,朗声道:“今日,诸位英雄豪杰驾临俞府,所为的都是一件事:共结同盟,齐心协力,拔除潜伏在江湖中的祸根——丹教,以及附庸的毒门。”众人听他发言,逐渐停止交谈,偌大一个庭院,变得十分安静。
俞崇仁续道:“数月之前,大伙儿多半都还没听说过这个邪教,亦不知恶名昭彰的毒门,与其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全赖剑仙及其徒许公子出力,方将邪教为祸江湖的真相揭露于众。大伙儿赏脸来此,势必都读过请帖,已知来龙去脉,俞某也不啰嗦了。若诸位心中尚存疑惑,咱们就借着这次大会,一一阐明清楚。”
丹教势力广大,靠着教规森严,不准教众泄露天机,掩藏得极好。可毕竟与武林牵扯过多,即便不提他们犯下的罪孽,仅论教中高手如云,数目远超少林武当,就有不少人物,曾是各门各派的弟子。
许多门派与丹教、毒门并无深仇大恨,之所以赶来赴会,却是怀疑本门是否有人投奔邪教。更不用讲,还有许多离奇失踪、下落不明的好手,与在场众人都曾有来往。
俞崇仁扫顾台底,见绿林群豪聚坐一角,不足百人,可既敢到来这正派林立的大会上,有恃无恐,无一不是高手。他身居正道,也无法低估这些好汉的能耐。
当即抱一抱拳,高声道:“这些年来,黑白两道因邪教作祟,误会甚多。咱们与绿林道上的弟兄们,虽是道不同,不相为谋,但也不能平白诬蔑,乱加罪责。”
几个黑道巨擘听他客气谦冲,也略微点头。一个胳膊上纹着青龙的虬须大汉叫道:“俞老师,你说得对!但你们正道中人,每每怀疑到咱们头上,向来不分青红皂白,就要斩草除根。不说别人,我青龙寨前几任寨主,都死在你们名门正派手底,姓邱的死里逃生,才苟活至今。今天说结盟就结盟,这笔账又怎么算?”
俞崇仁道:“邱寨主息怒!青龙寨之事,全系邪教嫁祸,正道人士失察,俞某先在这里,代正道同仁向你致歉。”说着一躬到地,等站直了,却反问道:“我正道数门,被邪教迷惑,错认仇家,确然惭愧之极。可邱寨主以为,此事的罪魁祸首,是我正道人士,还是居心叵测的邪教呢?”
邱寨主一怔,脱口道:“自然是那个丹教了!”俞崇仁道:“不错,正因如此,更不能放过罪魁祸首!否则不去管敌人,自己先斗起来,岂不正合了邪教的心意?武林之中,原也不止青龙寨含冤待雪。当年‘锦绣四剑’亦误信丹教传言,与枪王关外大战,最终酿成悲剧。而今,双方后人和解,更成师徒,一起查访到了邪教的底细,才有了咱们这次大会。有如此榜样,邱寨主何不摒弃前嫌,与咱们联手,共同对付真正的敌人?”
邱寨主辩驳不得,嘟囔道:“我、我......我都来了,自要加入讨伐邪教的大军。可这口气不出,我、我憋着难受!”俞崇仁笑道:“这也是人之常情。”
他伸手朝下一比,道:“邱寨主请看,俞某脚下这方擂台,名为‘恩仇擂’,今日有意而设,便是想让各位解释怨隙。不单只黑白两道,也不单是否因邪教而起,大伙儿凡有解不开的心事仇怨,都可以上台来,当众了结。唯有积郁尽除,咱们才能更加团结,一致对外,不使恶敌有机可乘。”邱寨主点了点头,不再多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