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过后,老朽又向陛下递上辞呈,陛下此番倒未如往昔那般断然拒绝,只道需思量一二。
“岂料前几日,竟出了冉文石那等恶徒,胆大包天,竟欲行刺皇上,此等惊天大案,实乃骇人听闻。
“老朽虽忝居刑部部堂之位,然面对此案,却是忧心如焚,夜不能寐,坐卧不宁,如芒刺在背,如坐针毡呐!”
旎啸听得,心中虽已隐约猜出几分端倪,然面上仍故作疑惑之态,拱手问道:“哦?沈大人,此话怎讲?缘何此案,竟令大人如此忧心忡忡?”
沈应文仰脖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咂了咂嘴,摇头叹道:“这等泼天大案,办得好了,圣上或许赏些虚名浮利,可老朽这把老骨头,要那些劳什子作甚?反倒是要结下不少梁子。
“今儿个上午你也瞧见了,那些个大人,一个个都跟泥鳅似的,既怕被扯进这滩浑水里,又想着趁机踩一脚异党,或是编排些罪名诬陷旁人。”
旎啸只是静静坐着,目光落在沈应文身上,未发一言。
沈应文嘴角泛起一丝自嘲的笑意,缓缓说道:“旎辅卫,此处就你我二人,老朽也不藏着掖着了。如今这朝堂之上,党派之争,那叫一个如火如荼,愈演愈烈。
“照这样下去,往后怕是要比今日还凶险万分,说不定哪天就闹得个天翻地覆,连大明这根基都要动摇。可老朽身为朝廷官吏,尤其是这京官,想置身事外、推脱不管,那可真是比登天还难!”
言罢,沈应文又是一声长叹,那叹息声里,满是道不尽的酸楚与无奈。
紧接着,他又为自己斟了一杯酒,仰头一饮而尽。
见旎啸依旧沉默不语,沈应文无奈之下,只得起身拱手道:“辅卫大人,老朽今日有两件事,还望你能应允。”
旎啸连忙起身,双手虚虚一托,口中忙道:“沈大人但有吩咐,尽管直言便是,只要小子力所能及,断然不会推诿。”
沈应文也缓缓起身,待坐定之后,满面皆是无奈与酸楚之色,叹道:“这冉文石之案,牵连之广,实乃骇人听闻。此人九族,昔日同朝为官的各级官员,皆被卷入其中。
“老朽粗略估算,怕是有千人之多。如今我刑部牢房之中,十人里便有五六个是与冉文石相关之人。
“唉,其中更有许多人,被锦衣卫抓去北镇抚司。辅卫大人你也知晓,那锦衣卫审问犯人,可不像我刑部这般客气。一夜间,不知有多少人会乱咬乱供,胡乱攀扯出多少人来,又或是趁机将异己之名供出。”
旎啸默不作声,只是微微颔首,示意沈应文继续说下去。
沈应文又说道:“其实这还算好的。若是朝中有人,或是那暗中敌对势力,恰好潜伏于锦衣卫北镇抚司,授意或是诱骗那些人,又或是干脆直接篡改口供,那不知要有多少人,平白获罪入狱!
“这牵连之广,无人能够料定。可这行刺圣上,乃是惊天大案,莫说是我这一个六部堂官,不敢多管,更不敢上奏陛下,便是那首辅及几位大学士,也是不敢多闻多问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