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域外普遍认为管理者不会撕破脸来硬的。暴力铲除域外势力,就必须要同时扶植掌控下的势力占领真空区以维持平衡。这难度不下于打一场不为人知的内战。”
“然后‘俎’就用这种方式,在八年内完成了全域外的清剿。这期间直接死在它手上的大约千人,更多的则死在域外的丛林法则里——‘俎’将域外固有的矛盾运用得可谓,炉火纯青。”
他打了个寒颤:“幸亏咱们的‘蝶’在江南早一步没落了,被划上‘俎’的死亡名单可不好玩。”
“它是怎么一家家套着环杀过去的我就不念了。”
“再之后,也就是两年前,域外的残余势力与管理者和解,‘俎’被舍弃,各方几乎是在管理者的授意下对它进行了第二次围剿。可以说赢了也可以说输了,这个组织在一张人脸都没露的情况下,跟一座化工厂一起化为灰烬。”
危道:“俎的后续消息。”
“没有!”曹菂胡乱地挥挥手中的纸:“怎么?担心那东西死灰复燃?”
危紧紧闭着眼,沉默着皱了一会眉,缓慢地问:
“‘俎’,是否可能只是一个人?”
“不可能。”曹菂斩钉截铁地回他,走到大屏幕前“刷”地调出几张图:“07年大过年,东南,东北,西南三家齐炸,每一处遭到的攻击都在‘俎’的平均水平上。”他烦躁地咬咬后牙:
“你真的怀疑小爱他在这个,我们围剿了两次的‘俎’里?”
危手背上的筋络凸显了一瞬,妖纹在眼底闪现。
“不能排除这种可能性。”
“你他妈这叫草木皆兵。”曹菂说完骂了句更难听的,又说:“省省吧。要是活下来的是眠姐,或许可能。小爱又不是天煞命。”
“况且,他讨厌管理者。”他发狠地笑,抬脚踩在茶几上:“爱他这辈子最不会做的事就是亏待自己。”
危缓缓睁开眼,眼中还是一片莫测的阴翳。他交握的手收紧:“查一下参加两次围剿的名单。”
“查个卵我……”曹菂骂咧着还是去查了。
几十分钟后,骂声低下去。
“有点意思啊。”他道。
危抬起头,仿佛要凝出实体的寒冷目光投向频幕,曹菂划拉着将名单分为两部分,说道:
“围剿者里,像我们这样挂名表态,走过场的,大多没事,灭亡的话,理由也还算合理。”
“而那些和‘俎’结下死仇的,差不多死绝了。”
“各种帮派斗争和意外……还有最后一家,目前在皖城,下落不明。”
“‘俎’可能真还存在。”他总结道。
危慢慢地呼吸了一回,眼和神情阴晴莫辨。
曹菂的手插在裤袋里。他仍然不觉得“俎”和小爱有什么关系,但也因为自己的武断被打脸感到一丝尴尬,难得有情商地没说话。
半晌,危站起身,面上一派平静:“走吧。”
“去准备晚上的事。”
十二年前
他回来时夜已深了。别墅二楼,只比落地窗多出一沿矮凳高的窗台的大窗户洞开,夜风和星光细碎地漫进来。
瘸腿狐狸长裙拖地,倚坐在窗台边如同一团烈火。
他皱了皱眉。
“眠,你怎么能让小爱碰酒?放在人类里他都未成年。”
玫瑰色的妩媚眼睛悠悠地转向他,眼睛的主人随即勾起一个邪笑:“我也喝了,挺好喝的。”说着晃了晃手中的酒瓶。
少年撑着头倚在窗台边,几乎枕在狐狸膝上,微眯着一双凤眼,也笑。
“有什么关系,懿。”
少年平日里总有点苍白的脸颊此刻染上一层浅而又浅的红晕。只穿了件修身的黑衬衫,一条内裤。不过那两条修长的腿正紧紧缠裹着绷带还上了小夹板。
前几天一场动用到液态炸药的械斗中,这只照例不要命的小狐狸不幸双腿粉碎性骨折。这阵子行动能力连槭眠都不如了。
他们不可避免的总是在受伤。他自己从脖颈到胸口的绷带还没有拆,槭眠好几次差点被枪杀,成为第一只死在□□下的狐狸精。
“我就不该让你们去处理战利品。”他摇头,在少年还想仰头喝一口时精准地夺过了他的马克杯。
少年发出一声狐狸似的嘟囔以示抗议,幽怨地扫了他一眼,抬手:“好吧,懿,我困了。”
凤眼眨了眨,示意他抱他起来。
那件黑衬衫勾勒出少年青涩,但优美得不可思议的身体线条。不同于狐的婀娜,更像一只黑豹,修长,瘦劲。及腰的浅色头发散落在肩与脊背上,给他增添了一丝柔和,甚至是柔弱的气质。
但这完全是错觉。
“蝶”刚刚崭露头角时,被蔑称为“让座组”——外人喜欢加上渚清和曹菂——老弱病残孕。渚清看着的确就是个孕妇,曹菂也确乎是个神经病。槭眠的残怕是治不好的,而他虽然是被凑上“老”这字的,却也意外的准确。
但少年,从来不曾“弱”过。
他强大到令人发指,而且年纪还那么小,让他人,起码是他,时不时地担心自己会成为累赘。
他轻轻地叹息了一声,俯身小心翼翼地抱起少年,单臂托稳他的腰和臀,转而向瘸腿的狐狸伸手。槭眠扔下手里的酒瓶,笑着一伸胳膊勾住他的脖颈,半个身子吊在他身上,勉勉强强地用足尖站起来。
……
当年的“蝶”,最张扬,狡黠而野心勃勃的是爱;最狷邪,有多清醒有多疯狂的是槭眠;最瞻前顾后的是他。
2000年,他壹仟捌佰余岁,槭眠肆佰壹拾伍岁,唐爱十四岁。
2003年,他壹仟捌佰余岁,槭眠死亡,唐爱十七岁。
2013年,他壹仟捌佰余岁,槭眠死亡,唐爱生死不明。
涅神氏寿限两千年。
爱的生长速度几乎等同于人类。
十年……
危,或者说懿,慢慢睁开眼睛,满瞳暗金。
他仿佛仍旧冷静理智,并会一直如此。
仿佛,已经在失去理智的边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