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阁。
面对吴懿苦口婆心的规劝,刘禅“懊恼”不已:
“都亭侯,孤昨夜是第一次饮酒,不曾想竟会酒后失言;如今燕王心存芥蒂,孤也不知该如何善后了。”
吴懿献策道:“燕王素有器量,太子可再单独宴请燕王,避免再有小人趁机生乱。”
然而。
吴懿预想中刘禅同意的画面并没有到来,取而代之的是刘禅那有些“玩味”的眼神和语气:“都亭侯的意思,是要孤单独宴请燕王?”
吴懿没听出刘禅的“深意”,点头道:“我方才先去见了燕王,燕王亦不愿与太子生嫌隙,只要太子宴请燕王,这误会就能消除了,”
刘禅轻轻敲着桌子,语气中多了几分不愉快:“燕王既然不愿与孤生嫌隙,为何不是燕王单独宴请孤?反而还让孤单独宴请燕王?孤,才是太子!”
吴懿顿时愣住。
什么情况?
现在是太子酒后失言引起了燕王的不安,为何还要反过来让燕王宴请太子?
莫非传闻是真的?
太子虽然表面敬重燕王,但实际上对燕王多有忌惮?
想到这里。
吴懿感到一阵心慌。
下意识的。
吴懿想到了曹丕和曹彰。
倘若太子和燕王真的不和内哄,那这大汉内部就得掀起一阵腥风血雨了。
“太子和燕王虽有君臣尊卑,但也有兄弟情谊,万不可因小失误而坏了国家大计,倘若太子这个时候与燕王生嫌隙,前线战事必生变故。太子三思啊。”吴懿硬着头皮苦劝。
熟料。
刘禅今日似乎不想“隐忍”了,语气也加重了三分:“都亭侯,你觉得孤能带多少兵?”
吴懿头更大了。
怎么又是这个问题。
自吴皇后口中,吴懿也了解到了昨夜刘封和刘禅的争执核心:刘封认为统兵打仗的事不需刘禅劳心,刘禅却想节制天下兵马我上我也行。
“圣人云:君子不立危墙之下。太子为储君,当理国事,无需亲临前线。”吴懿编了个理由,欲用圣人学说来劝谏刘禅。
刘禅哂笑一声:“昔日曹操时常亲临前线,积攒军威,以其统兵作战之能扫灭群雄,才夺走大汉半壁江山;其子曹丕虽然继承了曹操的基业,但缺少军中威望,才有如今的节节败退。
父皇也是打了半辈子仗,才打出大汉中兴的机遇;昔日光武帝亦是亲自策马上阵令众将敬服,才中兴大汉。
而如今,孤为太子,岂能不效仿父皇和光武常临战场?若不能积攒军威,如何能节制天下兵马?
燕王虽然骁勇善战,但大汉不能只有燕王,更还有太子!”
吴懿听出了刘禅语气中的“怨气”,头开始疼了:“太子不可轻信了流言。
更何况燕王昨日在大殿上声称‘合肥之捷,全赖太子调度三十万匹蜀锦为后援’,又让孙虑献了江东诸郡户籍名册。
平江东、取合肥的功劳,燕王都让给了太子,燕王并未居功,也未恃功而骄。”
只是这话一出,仿佛“踩中”了刘禅的尾巴似的,刘禅噌的一声拍案而起:“都亭侯,你好大的胆子!
你也认为平江东、取合肥的功劳,是燕王让给孤的吗?孤为太子,何须燕王让功?
哼!孤就知道,流言不会空穴来风,公卿众臣表面恭诚,实际上也都认为孤论文论武都不如燕王,
倘若孤文武皆胜于燕王,这江陵城又岂会满城流言?真以为孤不知是众臣在推波助澜欲让孤趁机责难燕王吗?
孤是不服,不是傻!
这江陵城中,若真的因为伪魏细作几句流言就能满城风云,那这天下也就别争了,拱手让给伪魏岂不是正好?”
刘禅这惟妙惟肖、又能逻辑自洽的表演,成功的将吴懿带到“太子知道流言是有人刻意散布,但就是不服刘封屡立军功,想亲上前线”的沟里去了。
未等吴懿开口,刘禅又提高了声音:“你乃母后胞兄,乃是孤最亲近之人,怎能只帮燕王不帮孤?
孤是太子,是储君,是父皇的亲子!孤不会如曹丕和众臣之意去责难燕王,孤也不会向燕王低声下气的赔笑。
燕王能取合肥进围寿春,孤难道就不能取鲁阳进围许县?
孤欲亲临宛城,与燕王一较高低!都亭侯可随孤出征!”
吴懿大惊失色。
我只是来劝和的,怎么太子又想到亲征了?还要跟燕王一较高低?
“太子不可啊!”
吴懿感觉要疯了。
若刘禅因为“赌气”而有个闪失,吴懿十个脑袋都不够赔的。
刘禅冷哼:“都亭侯还是认为,孤不能统兵吗?”
吴懿有些慌乱。
这送命题无法回答啊!
就在吴懿苦思冥想的想劝谏词时,一个粗嗓门自吴懿后方响起:“吴懿,你现在怎如此胆怯?太子让你随军出征,是念及与你亲戚之情,你怎能推三阻四?”
吴懿惊愕回头,却见来者正是司隶校尉张飞!
身为司隶校尉的张飞,职责是纠上检下,按道理来讲是早应该平息江陵城的流言的。
只因年前张飞受刘备相召去了趟长安,等回来的时候发现江陵已经流言满城。
张飞虽然粗莽,但不喝酒的时候也颇为细致。
很快就觉察到了江陵城内必有公卿大臣在推波助澜,才让流言愈演愈烈。
张飞没有去纠察推波助澜的公卿大臣,而是假装去纠察各县,伪装出一副“睁只眼闭只眼”的态度,只为等刘封返回后再商议处理。
得知刘封回到了江陵城,张飞连夜返回。
结果今日一早去寻刘封时,刘封直接闭门不见,直接让张飞吃了个闭门羹,这可将张飞气得不轻。
无奈之下,张飞只能先来见刘禅,又恰巧听到了吴懿与刘禅的对话。
张飞刚想去问个明白,又听得刘禅高呼“燕王能取合肥进围寿春,孤难道就不能取鲁阳进围许县?”,顿时又止了步。
这一琢磨,张飞内心又生了小心思。
由于刘备、关羽和诸葛亮都去了长安,江陵城必须得有能镇得住场子的人协助刘禅监国。
故而张飞和黄忠都留在了江陵城,黄忠负责皇城南北军保护刘禅的安全,张飞负责纠上检下避免刘禅被蛊惑。
然而。
就内心上来讲,张飞是不想呆在江陵的。
张飞也想进步!
可没有军功就无法进步!
就如同赵云虽然有武勇又久随刘备,但要保护刘备的家眷和震慑后方,一直都没有太多的立功机会,若非这两年刘备将赵云外放立了功劳,赵云也升不了后将军当不了南阳太守。
小心思一起,张飞就自动忘记了来的目的,直接就选择了支持刘禅出兵。
至于吴懿苦口婆心的劝谏,张飞也当耳边风了,一切阻拦刘禅出兵的话,都不是好话。
听到张飞的声音,刘禅的嘴角泛起细微的笑意: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兄长说得没错,若三叔得知我要亲征,必不会阻止。
在刘封的计划中,张飞同样是很关键的一环。
昨日没见到张飞在江陵城,刘封就感到奇怪,江陵城出了这么大的事,身为司隶校尉的张飞竟然不在城中?
就算张飞去了趟长安,那么回来之后也应该雷厉风行的将流言给掐断,而不是跑去纠察各县。
虽然不明白张飞具体在想什么,但刘封最擅长的就是根据现有条件来制定战略战术。
只要张飞有进步的心,就绝对会忍不住去咬刘封放出来的诱饵。
刘封对刘禅说要连自己人都骗,不是一句虚言。
对刘封而言,穿越者最大的福利就在于识人,将书本上看到的理论跟现实中具体接触进行结合,基本上就能将对方的欲望猜个七七八八。
就比如张飞的欲望,绝对不是待在江陵城当司隶校尉,而一定是要出兵伐魏。
不论张飞是早来还是晚来,刘禅都在等着张飞来咬钩。
吴懿此刻更是焦急。
说服刘禅就已经很难了,现在又蹦出个张飞?
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个时候来。
这不是故意给我制造困难吗?
“张司隶,太子乃是储君,太子的安危乃是一国之本。岂可因一时意气而置大局于险地?陛下如今不在江陵,江陵岂能无人操持国事?太子若有个闪失,我等如何向陛下交代?”吴懿据理力争,希望张飞能一并劝谏刘禅。
然而张飞好不容易等到了“光明正大”的出兵机会,此刻哪里肯听吴懿的劝,冷笑一声:“迂腐之言!太子若亲临前线,三军士气大振,岂不胜过在宫中看文书?
太子若不在江陵,江陵就无人操持国事了,那还要公卿百官作甚?太子只是去宛城督军,又不是身先士卒与魏贼厮杀,岂会有闪失?”
几句反问,让吴懿一时之间竟有一种无言以对的感觉。
见张飞这反应,吴懿也终于猜明白了。
与其说是张飞支持刘禅出兵,倒不如说是张飞自个儿想出兵。
想到这里。
吴懿的口吻也变得直接了:“张司隶既掌纠察之权,当知陛下留张司隶镇守江陵的深意!
如今江陵流言四起,公卿士民人心不稳,太子当务之急乃是与燕王共稳朝局,而非与燕王意气之争。”
话音刚落,张飞就斜着眼睛瞥向吴懿:“燕王给了你多少好处,让你如此积极的为燕王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