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人如梦倚黄昏。
拾尽残香还独坐,
春灯又照一人魂。”
规整得当,情意不浓,但胜在持重。
四号香座随后起身,花如意背手而立,语调清丽:
“亭前月碎照芭蕉,
烛泪三行未敢烧。
一寸相思如落叶,
风吹处处不归巢。”
她的诗一落,楼上竟响起轻轻的鼓掌声。有人私语:“这一句‘不归巢’好,写得绝。”
光落第六香座时,全厅骤然安静。
苏长安不紧不慢地起身,衣袍拂动之间,黑布遮眼,银袍夺目。
他不等香妓引路,也不看任何人,只提扇登台,踏入灯心之下。
那一瞬,场中许多人的目光跟着他一寸寸挪动,似乎才发现,这个一贯坐得沉、话不多的瞎子,居然能走得这般稳当,每一步都踩在心上。
落落在屏后抿着唇,心跳失了节拍。她强行稳住情绪,只盯着他那身银袍上流动的光。
台下评席,大儒们执笔不语,香主团落座无声。
苏长安立于灯下,单手展开折扇,横在唇前,指节轻轻一叩。
——一叩,全厅寂静。
他抬起下巴,语调平稳无波,句句落字成碑:
“此情可待成追忆,
只是当时已惘然。
自古多情空余恨,
绵绵旧梦几时干?”
声音不高,却清楚地传入每个人耳中。没有浮音虚词,没有戏剧顿挫。
花如意原坐在侧位,原本斜倚香榻,神色懒散。
可那一句“绵绵旧梦几时干”,落下时,却像一柄无鞘长刀,从她眉心劈入,斜穿心骨。
她眼角止不住地热了,偏偏牙关咬紧不肯让泪掉下来。
她心底某处——多年都未被碰过的一线柔脉,此刻竟被轻轻撩了一下,竟泛起一阵……钝痛。
她想笑自己。为了四句诗,就乱了阵脚。
可她心头又酸又乱。
香主席上一位年长香主嘴唇抖了下,朱笔停在空中,许久都写不下分数。
评席右首,一名须发皆白的大儒阖上案卷,闭目半息,再睁眼时已是泪光微现。
“此诗……不写风花雪月,不问成败得失,只把‘错过’二字,杀得彻底。”他低声一句,“一字不悔,字字皆悔。”
而花神厅最深处、那处隐秘的半月香阁中。
——薇主。
她静静坐着,一袭水墨云罗轻披于肩,指腹在茶盏边缘极轻地敲了一下。眼角泛起红痕,却没有出声。
一旁香奴轻语:“薇主,可传香否?”
她没有回应,只抬手,在桌前绢纸上缓缓写下一个字:
——“六。”
安若歌坐在外席,嘴唇已无血色。她直直地看着灯下那道修长孤傲的身影,光落在他肩上,明明不见眼,却叫人不敢逼视。
她眼睫一颤,喉咙发紧:
“……自古多情空余恨,……”
苏长安收扇,转身下台,。
落落站在台阶下等他,看着他一步步靠近,上去迎接,脚步已经蹒跚,眼底全是崇敬,之前的轻视再也不见,声音颤抖道:
“是哪个女人让您能给她这么美的诗词?”
苏长安嗓音轻飘飘落下:“我哪记得了。女人太多,诗只有一首。”
“……你去死吧。”
落落被自己突然的粗鲁吓了一跳,这一刹对苏长安多了一丝埋怨,是这神仙一样的男子让她变得没有防备,现在骂得牙痒痒,自己却忍不住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