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1 / 2)

她天生媚骨 啃大瓜 11282 字 2019-10-31

见惠嫔牵着二皇子一边走,一边急切地叮嘱着什么, 楚嫣默不作声地看了一会儿, 才道:“走吧。”

行了一段愈发僻静的路,宫人提醒道,“夫人, 陛下在兴庆宫, 从这儿走更近些。”

她倒是先猜到了楚嫣的意思, 楚嫣也未吃惊, 因为她们走到了宫廷最幽深的地方,眼前这座昭阳殿,便是关押有罪妃嫔的地方。

说是宫殿,倒像个青瓦搭建的阁子,十分窄小,似乎连守门人都难以立足。

“我进去看看,”楚嫣道:“你就在这里,我一会儿就出来。”

这宫人显然很为难, 但楚嫣已经吩咐打开了锁子。略有些佝偻的守门太监谄媚地提醒她脚下的路, 还未及近,就听到咚咚的声音。

似乎是听到了人说话的声音, 屋子里面有人激烈地拍起了窗板,发出了嗵嗵的闷响。

“夫人小心,”守门太监道:“丽庶人力气大……这窗户板还没有仔细修呢。”

里面的人并不说话,只用力地拍着木板,但这声音只回荡在青石墙垣里, 一遍遍绕着出不去。

墙上有一块板子是可以拆卸的,平常递送水饭,楚嫣看着这太监拆下来,不一会儿就冒出了一双青白的眼珠子,努力眺望着,然后恶狼一样盯住了她。

“丽嫔,”楚嫣道:“认得我吗?”

丽嫔嘴里发出“咴儿咴儿”的声音,倒像是驴啼一样,守门的太监怕惊吓到了楚嫣,抄起捣衣杵往里戳了戳:“夫人,她有些痴傻了……”

却见丽嫔狠狠啐出一口浓痰来,正好喷到那太监鼻子上,气得他眼珠子快要瞪出来了。

“看来你没傻,”楚嫣道:“而且心里还有恨。”

丽嫔闷声不吭,像是一匹被迫窘了的野兽,正在那里伺机反噬,楚嫣不认为她的反噬紧紧是朝自己唾一口痰,她仿佛认定楚嫣来看她,是另一种形式的有求于她。

“不要以为我来找你,是有什么事要求你。”楚嫣觉得有必要纠正一下她错误的认知,“我来,就是要欣赏一下你落架的样子……说实话,就像是被拔了尾羽的孔雀。”

她看着丽嫔的眼神仿能佛流淌出毒火一样,不由得道:“你以为我今天是以胜利者的身份来看你,你以为你我公平较量于一场斗争中,而你不过是败寇,你想错了。”

“我是替我大姐姐来的,”楚嫣道:“你们张家只有一个人能脱得了苦海,当然那个人不是你。”

“你看看你自己,”楚嫣翘起嘴角,讽刺道:“你屋里难道没有镜子?好好照一照,你眼下的表情,如果叫二皇子看到了,会吓着的。”

丽嫔大张的嘴巴闭上了,她不可置信的样子,就像是被一双无形的手死死锁住了喉咙。

“现在还觉得你有所倚仗?”楚嫣道:“你是二皇子的生母不错,宫中唯二的皇子,有一个出自你的肚皮,今后哪怕还有皇子诞育,二皇子已经封王,你忍耐不了几年,也许二皇子就藩的时候,就能把你接走。”

楚嫣慢慢凑了过去,“那是宫中还不知道你做了什么,如果有一天她们知道,你用落英红害得她们再也不能有孕,你觉得她们会怎么对付你,怎么对付二皇子?”

丽嫔死死盯着楚嫣,嘶声道:“我把我知道的告诉你,你放过二皇子……”

“这就对了,”楚嫣道:“是你有求于我,不是我有求于你。”

丽嫔审时度势的本事,大概是与生俱来的,她像是丛林里的一只鬣狗,六路八方都看得清楚,唯一的缺点就是缺乏耐心。

她屈服于楚嫣的威胁,并不是因为母子天性,而是因为二皇子是

她从这里解脱的唯一筹码。

“……给我落英红的陈嬷嬷,是十二年前被我娘请入府中的,原本是教习我女红针织,”丽嫔不带一丝感情道:“很快我娘就发现她会调配秘药,于是用秘药对付我爹的那几个小妾,还有你的大姐……使她们都不能有孕。”

“当时我入宫,她给了我秘药,让我去对付刘皇后,”丽嫔道:“而我给后宫几乎所有人都送了药,没有人不中招,除了你……”

“这个陈嬷嬷,”楚嫣道:“是什么来历?为什么要害刘皇后?”

“我告诉你,信不信由你,”丽嫔窃窃笑了出来:“……她是太后身边伺候了半辈子的宫人。”

楚嫣看到她的笑声渐渐放肆,仿佛如此便可遮掩自己的真实情绪,但从眼中其实看得出来,她也有深深的恐惧。

“太后要害皇后,不至于绕这么大个圈子。”楚嫣道。

“太后当然不会害皇后,”丽嫔道:“……只不过害了别人。”

楚嫣不置可否:“你说太后用落英红致使先帝后宫子嗣凋零?”

“不然为什么先帝在位四十年,却只有一儿一女?”丽嫔道:“……为什么敬太妃能生下公主,你去她宫里看看就知道了。”

楚嫣沉默了半晌,看了一眼大门:“……你在这里装疯卖傻,倒是骗过了太后,叫她没有对你下手。”

“你现在还不明白?”谁知丽嫔嘲讽道:“太后根本不在乎我,她也并不畏惧下药的事情为人所知,她从头到尾害怕的,是陈嬷嬷。”

太医院中。

彭城伯盯着周游:“你有何发现?”

周游顿了顿,斟酌词汇:“……我之前说,药物从饮食入口的话,大概要收回了。”

彭城伯道:“为何?”

“因为人有七窍,即使不能从口而入,也能从鼻子里进去,”周游面无表情道:“如果将药物研磨成粉末,与香品同燃,也能使人昏迷,不过药效短暂罢了……不如乌香好用。”

“乌香?”彭城伯抓住了重点。

“乌香,”周游点了点头道:“乌香这东西,只需要一点点,放入薰球中,则可致人昏迷,而且可以与他香同燃,味道不被发现。”

周游以为太后诊脉为名,让长乐宫将太后所用的熏香呈报数目和种类,他很快打听到太后在用香上很专一,平常宫殿只焚烧一种兰香,名叫独占春。

宫人同时提及到,长乐宫积压了许多香料、香品,太后从来不用,也从来不赏赐人,几乎堆成了山,在清点的时候颇为费力。

而周游却看到的是,乌香这个东西,清点了十六斤。

也就是说,有四斤用掉了。

周游和彭城伯眼神交汇了一下,才道:“……还有一点很奇怪,是我重查先帝脉案发现的。”

周游在先帝那一次的病历上再也查不出什么疑点,但他往后翻查的时候,却发现他的授业师傅,太医钱敖为先帝开的都是解毒的药方。

而且这个解毒的方子,先帝陆续吃了将近一年。

“钱太医认为先帝的体内有大毒,”周游道:“但他不知道这种毒素是什么,他用的是排除丹毒的药物。”

“你说的是什么意思?”彭城伯道。

“……你知道丹药这东西,都是金石之物,金石酷烈有毒,又益以火气,如果服食,则体内有大毒,必须排毒,所以就有专门解丹毒的方子。”周游解释道:“但丹药这东西是长年累月积聚的毒素,而先帝从不吃这东西,怎么会突然之间身体里积聚了这么多毒素呢?”

“……只有一样东西

能做到,”周游指着盘子里金黄色的条块:“乌香。”

“先帝服食了一年的解毒药,这一年的时间里,多次出现昏沉、精力不济、疲惫,有如蚂蚁跗骨之类的症状,”周游面色严肃:“更可以确定,是使用乌香的后遗症。”

如果先帝那一次来势汹汹且原因莫名的疾病,是中了乌香,那么在宫中取用乌香的人就是最大的嫌疑人,而取用乌香的不是别人,正是杜太后。

彭城伯出了太医院,径自来到了龙鱼卫的监牢之中。

狱中一片昏暗,凄凄惨惨,只有通道石墙上的灯,明明灭灭摇摇欲坠地,仿佛引魂灯一样,幽幽地照射着一间粗铁栅栏围起的牢房。

“杨大人,”彭城伯凝视着牢里的人:“别来无恙乎?”

在茅草堆里蜷缩的人一动未动,仿佛不曾听到似的。

“我没有想到,形势会变得这么快,提审的人变成了我,而被审问的人则变成了你,”彭城伯道:“就是不知道杨大人有没有想到过这一天?”

见杨荣没有反应,彭城伯道:“……巫蛊案重审了,杨大人,我对你说过,人在做天在看,在太阳底下做过的事情,不会被遗忘。”

茅草堆里发出了嗬地一声,杨荣缓缓将脊背转过来:“彭城伯,我不觉得你这么多年辛苦伪装有什么意义,如果你是为了终有一日洗刷冤屈的话。”

“你一直惦念着废后的凄惨遭遇,还有你们家族因此受到的连累,自己觉得自己像一个孤胆英雄,”杨荣嘲笑道:“其实不过唱了三十年独角戏罢了,没有人为你喝彩,也没有会对你的唱功作评。知道为什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