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佛堂单独设在永安宫一偏殿内,两面靠窗处皆挂着厚厚帷帘,遮挡了外头一大半光线。殿中央摆着一佛龛,里头供奉着夏侯箬不太熟知的佛像,周身金光灿烂,佛龛两侧烛火光亮,映得佛像庄严肃穆。
佛龛前置着一花盆大小香炉,终日点着上好的檀香,烟雾在佛堂内恣意弥散,偶在烛火边缠绕,更多地却萦绕在德贵妃上方。德贵妃礼佛时极是虔诚,跪在佛龛前的蒲草垫子上,双目轻阖,唇念佛经,手中的佛珠随经文一颗一颗滚动,一圈圈,往复轮回。
这样的诵经往往要持续一个时辰,而这却是夏侯箬所坚持不了的,她一向自认为沉得下心,可事实不是。她记得头一天陪德贵妃来时她请求一道跪诵经文,请求了许久也只得到盘腿打坐冥想的机会,才过了半个时辰她便有些坚持不住,待坚持完一个时辰,她觉着腿不是自个儿的了!
如此坚持了一回,夏侯箬请求诵经的想法便作了罢,德贵妃只笑着由她在窗边抄录经文。过了几日她方悟出,无论诵经或是打坐冥想,都讲究一个心静,而她心中有无尽杂念。这也是德贵妃不好意与她挑明了说的,夏侯箬也愈发觉着自己年轻心浮!
只是今日,她似乎更心浮气躁些,连一根笔管子拿在手中都不稳,写出来的经文自然也不如之前流畅齐整。夏侯箬柳眉微微一蹙,小心地将经卷从檀木雕纹镇尺下抽出,极轻地置在一旁,预备重新抄录一遍,然无意抬眼间却留心到德贵妃探究的眼神。
夏侯箬暗叫不好,连轻轻道:“无意声扰了母妃,望您恕罪!”
“不关你的事,”德贵妃面上一笑,扶着崔嬷嬷的手起身,来到夏侯箬跟前捡起她方才放置的经卷,细细瞧了几眼方道:“你这抄录的经文通篇松散无力,字字棱骨圆滑,比起之前可是逊色了许多!真得多下些心思,可莫负了皇上亲赐‘小书圣’之名!”
夏侯箬在德贵妃身旁待了这些日,一直谨言慎行,从未被如此说过。虽说她话中不夹厉言仍是教夏侯箬心头一刺,免不得添些难受,垂首敬声道:“母妃指点的是,儿媳下回定当留心!”
德贵妃反轻笑着向崔嬷嬷道:“你瞧瞧,这夏侯箬丫头啊千般好,独独不喜为自个儿辩白!罢了罢了,今日天色好,咱们索性上御花园走上一走!”
崔嬷嬷附笑了几声便上前来搀夏侯箬,夏侯箬却只觉纳罕,母妃今日所行所言甚是反常!
这个时辰的阳光比起早时虽明艳许多,可好在御花园内林木葱郁,繁枝茂叶遮去不少阳光,加之些许微风作辅,不由也少了些许暖阳的灼热。花钵中名贵花本竞相开放,花香四溢,引来莺鸣燕啼,蜂蝶曼舞,好不热闹!
夏侯箬自吸纳新鲜空气后便觉着舒心陶醉,一早的不适也消了个干净,德贵妃见她精神好自然也是心愉!
两人正赏着园内美景,只听园子那头几声咯咯娇笑,继而是兰贵妃一行人慢步而来,三王妃长孙宸萱与五王妃阮云若陪伴在她侧,不知是谁说了些什么,直引得她掩唇轻笑。
三王妃长孙宸萱眼尖,头一个瞧见了德贵妃与夏侯箬,不露痕地偏了偏头,笑着将一旁花本指与兰贵妃看。
倒是阮云若敛了敛笑意,向着德贵妃福福身道:“云若给德贵妃娘娘请安!”待德贵妃允安后方立直了身子,垂眼不瞧夏侯箬几分。
夏侯箬也不多看云若,径自上前莞尔问安:“兰贵妃娘娘金安!”
兰贵妃好些时候未见过夏侯箬,拉着她的手细细打量了她一番,见她眉眸之间少了少女的羞涩,多了几分女人的妩媚,只可惜瘦上了许多,便趣笑道:“念心憔悴,看来德贵妃姐姐宫中的吃食不养人啊!”
长孙宸萱向德贵妃行了一礼,娇笑道:“姑姑有所不知,七弟妹是对七弟日夜牵挂,茶不思饭不想呢!”说罢冲夏侯箬扬头道:“嫂子说得可对?”
夏侯箬听她话中夹刺,坦然回视道:“身为妻子自然是要时时刻刻挂心夫君,消瘦些也是值得!”
夏侯箬的话音才落,只听云若淡淡道:“总归是要看照好自己的身子!”
夏侯箬挤出一丝笑容,道:“五嫂说得极是!”
德贵妃瞧着夏侯箬神色有异,笑着上前挽回她的手,只觉她指尖冰凉,佯气恼道:“你啊!当着咱们这些长辈,说话竟也不知羞,好生没规矩!”
几句话指向谁,众人都听得出来!长孙宸萱被讥讽得满面羞赧,碍于身份,双唇起合几回却是不知说些什么,直拧着眉望着兰贵妃。兰贵妃瞥了她一眼,含笑道:“媳妇们说话是随意了些,可总比儿子们冷冷冰冰的几句请安贴己暖心,德贵妃姐姐莫要太怪七媳妇了!”
德贵妃生了两个儿子,景瑱和景琮,景瑱自出生后一直养在皇后宫中,对她难免冷淡,这也是她的一块心病!此时却被兰贵妃当着众人面提及,她心中不由愠怒,她眸色微微一暗,脸上却笑意浓浓,道:“本宫哪里真舍得责怪她啊!咱皇家里像她那般乖巧懂事的媳妇可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