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夏侯箬的声音,一直远远守在院外的洪江和馥华带侍卫鱼贯而入,馥华急忙跑来扶住夏侯箬,洪江正欲检查石青筼,只听夏侯箬冷着声儿道:“不用看,她已经死了!”
馥华紧张道:“您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我没事!”夏侯箬抹干脸上的泪,站直身子,向洪江道:“验验那两个杯子!”明知结果,她还是不甘心!
许久,洪江禀报一个杯子有毒,一个杯子无毒。
正中夏侯箬的猜想,酒是一壶,她却没中毒,那唯一的问题便在杯子上了。
夏侯箬凝望院子中的长条烛笼,盏盏白灯十分耀眼。石青筼,这是你为自己准备好的灵堂吗?你早就想好了自己的退路,对不对?
可是你明明可以杀了我,为什么不动手?
她轻轻晃动一盏,烛笼内蜡烛倾斜,瞬时点燃了笼壁上白纸,她点燃了一盏又一盏,直至一整条红龙。红光映着她的眼眸,点燃了她深埋的所有情绪,悔、恨、怨,独独无爱!
夏侯箬离开院子,身后的人紧紧跟随,她一停,那些人也停,“我说了,别跟着我!”
那些人登时跪地,恭敬道:“属下们奉命护王妃周全!”
夏侯箬讥笑着转身,“奉谁的命?景翊吗?还是景瑱?难道我在自家府里逛一圈也不安全?”
馥华不忍心道:“王妃,奴婢知道您心里不舒坦,您跟奴婢回去,好好睡一觉便好了!”
听到这话,夏侯箬连眼泪都笑了出来,痛声道:“真可笑!你说的好是什么?是红襄能死而复生?还是等我睡醒了,今晚发生的种种便如同一场梦吗?”
馥华无言以对,只听她厉声道:“滚!你们都滚回景翊身边去!”
那些人依旧闻声不动,只将头埋得更低。
“不滚是吗?”夏侯箬一个箭步冲上前,趁陈雄不备拔出了他的佩剑,架在自己脖子上,寒凉道:“滚不滚?”
一行人不禁慌乱,洪江递给馥华一个眼色示意拖延时间,馥华会意连声道:“刀刃无眼,王妃您别伤了自己,石姨娘到底和您说了什么啊?”
“洪江,你去哪儿?”夏侯箬没理会馥华,目光紧锁慢慢退至人后的洪江,手中微一用劲,锋利剑刃已划破颈脖处的娇嫩皮肤,殷红的血滴顺剑滑下,“去找景翊吗?”
洪江脸色大变,跪地道:“王爷生死未卜,您再莫让属下们难做啊!”说罢磕了一个头,若是王妃有个三长两短,王爷一定把他们生吞活剥了!
夏侯箬不再多言,静静地看着他,只是扶剑力道未减,不多时衣襟处已被鲜血染红。
双方僵持不下,终是馥华受不了,向洪江哭求道:“管家,就让王妃走吧!”
洪江别过头,下定决心般向所有侍卫道:“撤!”
暗黑的夜里,夏侯箬木然地顶着冰凉的月光往前走,漫无目的,她手中的佩剑重重地拖在地上,在地砖上划拉出刺耳的金属声。
如水月光倾洒下来,月下的她形单影只,身影孤寂又落寞,散发着无尽的绝望。
她不知走了多久,只知遇墙便转,遇水便绕,转转绕绕她来到了一座大门紧锁的园子前,她记得它,笏园,景翊神秘兮兮藏了很久的园子。
她勾唇苦涩一笑,煦之,今夜你处心积虑准备了多少惊喜?
园子前的烛柱和尚书府中小花园的一模一样,琉璃灯罩,大理石灯座,雕花刻纹,相较而言新了许多。她推开门,园子里花树环抱,比花厅前的更密集,一簇簇堆叠,一团团紧拥,更像是花海。花树与花树间用绸带串着五彩灯笼,一盏连一盏,柔和的光照在地上,红色,黄色,紫色,蓝色,绿色……
她走过的每一步都是色彩斑斓!
她忽地明白石青筼为什么要将院子布置成那样,她不过是照着景翊来布置,只是把五彩灯笼换成了白灯笼!
在花树林的背后是一棵古老的紫藤树,未到花期,整棵树却花藤缠绕,点缀着五颜六色的花朵,使原本的枯枝老干焕发着生机和活力。
紫藤树下置着数十张长条矮几案,每张几案上都摆着珍馐美酒,时辰早过,珍馐已然冰冷。
夏侯箬慢步挪到主位,这该是今夜景翊和她坐的位子,她跪坐下来,眸光扫过案上的菜肴,有她爱吃的醉鸭,玉荟珍珠糯,什锦羹…..
没看到几案的那头,她的眼泪早已淌下,从进门时到现下她看到景翊精心布置的这一切,不是不感动,可她越是感动越是心痛。如今,为了达到他的目的,他连她也要利用了吗?
她含着泪起箸,夹了一小块醉鸭放入口中,不知为何,她却吃不出任何可口的味道,除了苦涩便是酸楚。她舍不得吐,细细嚼着,慢慢咽下。她一双泪眸环视周遭的流光溢彩,执箸的手因用力变得发白,手背上的细骨突兀可见。如果没有今晚的风波,她会是世上最幸福的人,有亲人,有朋友,还有他!
而这一切的一切都被他亲手毁了!
她心有不甘啊!
那个她想陪伴走一生的男人怎么能这样算计她,欺骗她,置她的爱于不顾!
夏侯箬愤怒地掀翻了几案,案上瓷碗瓷盘酒坛统统砸在地上,碎个彻底!
她不解恨地挥剑砍着紫藤树,带花的枝桠一遇剑锋便断成一截落下,树干因为颤动抛下更多的落花。她望着这场比泰山上还美花雨再也挥砍不下,花雨中清朗少年背着少女走在崎岖的山道上,少女顽皮轻轻蒙上了他的眼睛,他宠爱微笑,继续向前走,从回忆中一直走到她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