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蹄践踏过腿的那一刻,我想到了周棋洛写毛笔总是写不好,求我代笔混过罚抄的画面;想到了他兴致勃勃说要给我们每人捏一个泥人的画面;想到了悠然说要给我一个名字,轻快的声音与温柔的笑容;
意识的最后一刻,是今日踏入我房门,就如同多年前踏入我心门的“旭日”。
养伤的日子过得很无聊。刚开始每天都有许多人来看望,后来就门可罗雀。不管人多,还是人少,都很无趣。
自从,我因腿伤养病而卸任少爷身边大姑娘的职位。夫人来看望过一次,留下一些保养品,就离开了。
因为来的人很少,我的房间变得非常安静,总能听见一些细细碎碎嚼舌根的话。
“呦,可神气呢!死瘸子。”
“我们这样不太好吧,这样说大姑娘。”
“她现在可不是喽,她的位子早就被另外一个捡来的爬上去了。”
“悠然姐姐不是每天这个时辰都会来看望她的吗?小心别让她听见。”
“听见就听见。我看她就是因为心太坏了,人家都不想来看她喽。你没看到,她诬陷一个小姑娘偷她钗子,把人家脖子给划拉的,可怜见的。人家姑娘害怕着,还缩着不让我看伤口,还说她不是故意的,让我别说出去。”
门外尖酸的声音还特地地提高了,是真怕我听不见吗?
不过,当时这场景就三人看见。是那个黄衣丫鬟传出去的吗?虽然,我不愿怀疑绿碧姑姑,但是……
悠然怎么还没有来?不会在路上耽搁了吧。
虽然一直嫌弃她,大姑娘的那些事务都做不好,还天天跑我这里偷闲。但是一时断了,还是非常不适应。
“咳咳咳”经过我的这么提示,门外突然静了音。
不去看她们恐惧的眼神,我有些跛脚地向悠然的房间走去。
“扣扣扣”,连敲三次门,都没有人回复。
我的心一下子沉了下去,用力推门,但是房门紧锁。
该死,但是现下不能找任何人来。从房内飘出来的奇异气味,我一下对里面发生的事情有了**不离十的猜测。
用肩膀作为使力点使劲在房门上撞击,撞上门好几次,门内支住的木制插销终于脱落,门,开了。
即使有了准备,我看见房内的景象还是愤怒而悲痛。糜烂的气息充斥在整个房间,两个人躺在床上,果然是悠然与周棋洛。
在闻过最浓郁的糜烂气息之后,我才开始注意到藏在着之下的其他气息,是催情香。
桌子上放着一个钗子,一只银钗,在尾端镶嵌着一颗小小的不起眼的暗色红宝石。
还真是没有后退之路呢!
我上前到床边,抬起手,嘶,牵扯到肩膀了,有些刺疼,另一只手死死掐住肩膀,指甲掐进肉里,以痛止痛。
狠狠咬住下唇,才狠下心,对着两人扇了一巴掌,刺激他们快速醒来。现在普通办法不可能在幕后黑手找来“见众”之前叫醒他们。
他们迷迷糊糊从失去意识中醒来,看见衣不着缕的对方都惊讶极了,急需时间去理清思路。
可是,我已经没有时间了。
“悠然,你记住!你今天一直在房间里待着,被我造访之后,失去了意识。”
“可是……”她想起身,可是碍于衣不蔽体,只能一个劲地看着我。
“闭嘴!棋洛,今天是我让一个黄衣丫鬟请你来悠然的房内的。”
“你……”他伸出手想要靠近,可是被我躲开了。
“是我锁死的门,是我放的催情香,是我因为嫉妒悠然能当大姑娘,所以故意想要毁了你们俩的名誉,我要然后你们这对奸夫淫妇名誉扫地。”
这是我第一次说脏话,仿佛多说两句就能让我自己变得更加痛恨他们的样子。
可能我心底已经知道了吧,我不可能再出现在他们的面前了。
啊,想看看那个属于我的面人呀!我的那副刺绣还没完成呢!
“可是阿锦,你一直在哭。”
悠然穿起一件单衣,俯**向前。双手搭在我的脸上,一阵湿润。
原来,我一直在哭吗?
“闭嘴。他们就快要到了,请‘好好地’梳理你们的记忆。周府不会出现一个爬床的奴婢和一个放浪好色的少爷的。”
我不愿再面对他们,站起身,转身走到桌子前,拿起那个银钗。
摆在桌子上怎么会像是凶手在不经意间掉落的呢,就应该掉在门槛内呢,又不经意,又容易被外来者发现。
揩去脸上的泪痕,听着一大群人急促的脚步声逐渐靠近,我的心却变得平静许多。
“我走了。”
推开门,急促地向外跑去。
才跑几步,就与先行赶来的护卫撞上,被棍棒压械了起来。
过不多久,就看见夫人过来,连同的是绿碧姑姑和当时遇见的自称‘扫洒丫鬟’的黄衣女子。
夫人派绿碧姑姑进入房间,看见她出来后的点头,才不紧不慢地审问。
“你来这儿干什么?”
“奴想来看望悠然,还没进去就被压了起来。”
“大姑娘,不是您吩咐奴婢引少爷来这里的吗?”黄衣丫鬟从夫人背后走出来。
“闭嘴,那里还容得你插嘴。”虽是斥责她并无规矩,我这更像是封口,阻止她的话语。
“不是您让我……”她越过夫人,跑到房里,捡起那个落在门槛内的钗子,又哒哒哒地出来递给夫人,“这不是大姑娘你的东西吗?”
我知道不仅是那个丫鬟,夫人身后的绿碧姑姑也在看着我,无悲无喜。
我摇了摇头,才像惊慌失措似的抢回钗子,一脸狰狞。
“我终究算漏了它。是,这些都是我做的,我嫉妒悠然毁了我的前程,就故意把他们给害了。凭什么她风风光光,我却要成为一个跛子。我恨她,她是个贱人。”
对不起,对不起……
许是没有料到府内居然出现如此恶毒之徒,夫人一脸失望地离开了。
三天后,周府。
我站在周府后门,看着眼前的姑娘。她一如以前,还是那么善良,如山间清泉,清冽,无暇。
“阿锦,对不起。”悠然递给我一个纸包,打开一看,是三个面人,是我,悠然和周棋洛。
面人捏得非常像我,看来他们描述我的样子的时候一定很用心。
“他呢?”我没有问是谁,她如同共知一般想到了周棋洛。
“他也想出来的,但是被夫人罚了禁闭,绝食了好几天,夫人才同意让我出来送你。”
“那我没有什么想问的了,你回去吧。”
她也没有想到我告别的态度这么坚决,只能一步三回头地离开。
“本来就笨,再把脑袋甩掉了就惨了。”想起她每次说自己的脑袋不聪明,脑仁只有土豆那么大,被说一次笨就会再小一点。
“出来吧,绿碧姑姑。”
“那个丫鬟是我和夫人安排的。在你澄清那只钗子并非你的之后,夫人就会将丫鬟杖毙,连同悠然作为爬床的丫鬟一同杖毙。可是,为什么你没有?”
“可能,是他们捏的面人很像我吧。”手中的面人栩栩如生,就算以后一辈子都见不到,都不会忘记他们的面容。
“下个月,织女悠然会在市集上救出少爷,并在一个月后,因救命之恩,被迎为周府少夫人,从此改名‘周悠然’。你一点反应都没有,你的织艺,你的救命之恩都被另一个人取而代之,你不后悔吗?”
“我后悔什么?我不过就是一个跛子。谢谢你还愿意来看我最后一眼。”
我转过身,一跛一跛地向前走去。天好像下雨了,脸上都变得湿答答的了,真麻烦。
“我非常讨厌你。所以你给我滚远点,不管你是好是坏都不许传到我的耳朵里。离远了清净。”
我知道你会想我的,听见我的消息会想哭的,所以我会走得远远的。
此时相望不相闻,愿逐月华流照君。
此时我们都望着天上的月亮,我却看不见你的脸。我希望啊,月华能照亮你这颗小太阳。
我走了,周棋洛。</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