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北七大声说。
“我必须得过去!”
他声嘶力竭。
“我是七星剑派的弟子,我是师父教养长大的,我是七星剑派之人,师父有令,我必须过去,我……”
他朝着船舷走去,想去师父所在的方向。
可他却被那个总是对人浅笑的少年拽住,摔了出去。
他腰腹的伤口再度裂开来,血渗过刚绑牢的白布,地上满是蜿蜒地赤色血线。
“你们不懂!”
甘北七不觉得痛。
“我什么都可以没有!”
甘北七大吼。
“可我不能没有师父!”
因为,一旦他没有了师父,就真的再也没有地方可以回去。
“你们放我回去!求你们放我回去!”
……
“看见没?”
睚欣不再与珞殷争执,只是问他。
“你看见没有?”
他问完这两句,深吸了一口气,待再度呼出之时,珞殷已探不到他周身那股犹如巨石的至刚内力,他本人也恢复成了原本似笑非笑模样,眉目间平静得仿若方才根本没发过怒一般。
睚欣睨着彼端被封了穴道动惮不得依旧跟发了疯似般不断低语地甘北七,希望旁人送他回去的甘北七,面上已经是一派无甚所谓的平静模样。
当别人都以为睚欣已经平静下来,珞殷却更觉心惊。
他熟悉这样的表情。
就像上次风陌中了青一线却不愿意吃药,这个对诸事鲜少动怒之人却因三伏的哭求而突然发怒。
可眼前这次又明显不同于上次,却远比上次更甚十二万分,让他不知如何去劝。
真复杂啊。
珞殷心底直叹。
他能明白睚欣为何气愤难当,因为他们都认为这世间的一切应当简而行之。
明明信任就是信任,同伴便是同伴,亲友就是亲友,师徒便是师徒……可世人却偏偏要把诸事弄得复杂不堪,让人与人的关系变得不可理喻,使得人看到就忍不住为之愤怒。
风陌不解地看了珞睚二人一眼,更无法理解甘北七的疯狂言行。
“甘北七,难道不是因为你不肯帮修世尊者做恶事,他才会让戚台寅给你下无根之花?”他问。
甘北七摇头:“师父有令,我自会去抓祭品。”
风陌难以置信的看着他:“小孩都是你抓的?”
甘北七颔首:“大半都是我干的。”
风陌张口结舌地看着他,三伏难以理解地看着他,问:“为什么啊?”
“对啊,你为什么这么做?”风陌不解道:“你虽然不像杜宇那样侠名在外,也不是天下第一,起码是个行走天下仗义而为的侠义之士。我芙风楼帮官府捉拿盗匪的时候,遇到你少说也有几十次,你怎会去做这等恶事?”
不等风陌问完,甘北七已经道:“师父有令。”
“你知道这是在做坏事吗?”三伏直指着他,像个大人训小孩。
甘北七颔首:“当然知道。”
“那你还做?”三伏完全无法理解。
“师父有令。”甘北七说。
三伏张大嘴,大半晌才想起来叹气。
“你除了师父有令就不会说点其它?”风陌问他:“好歹为自己辩驳几句?”
“师父有令,弟子自当遵从……”甘北七再度开口还是跟方才一样。
“这什么乱七八糟的!”风陌用耗尽最后一点耐心,忽然明白刚刚睚欣那番作为的理由,他现在也想狠狠地揍这个死脑筋的甘北七一顿,看看能不能把他打醒。
“方才在下以为是修世尊者行伪君子之行,利用戚台寅促成门下之人去做此等恶事,他则保全自己的宗师威名……看来是在下想错了。”君迁子道。
“男子汉大丈夫,何处不能为家?”三伏忽然开口,伸手一拍自己的小胸脯,声音稚嫩的开导甘北七:“那种师父还不如我家少爷十分之一,若是换成是三伏,做他徒弟还嫌丢脸呢!”
“不是。师父是好师父。”甘北七果断否认。
“江湖侠义都不要的人,还叫好?你到底会不会判断好坏善恶?”君迁子边给甘北七的伤口止血,边斥责道。
“更何况,你根本没教过珞殷七星剑法,为什么要因自己没做错的事去认错领罚?就算是父母,也有做错事的时候。他是你师父就做什么都是对的吗?你就没想过其实是七星剑派容不下你?那里既然没有你的容身之处,你又何苦在委曲求全的留下?天下之大,你手脚健在,武功没废,你什么地方不能去?你去的地方越多,邂逅的人也就越多。几年之后,你还会再稀罕这个小小的江湖门派?”
甘北七被君迁子问得怔住,茫然间看到船舷边穿了洗旧长衫的戚台寅。
戚台寅刚刚斩断自己的过往,正在思考自己前路如何行走,宛如新生。
可甘北七还深陷迷茫当中,完全不知如何解脱。
甘北七不是没行走过天下,可他行走了天下又如何?
他依旧独自一人,依旧无家可归。</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