弩的优势在于能比弓距离更远,攻击的间隔速度却远不及弓。
睚欣揣度逻桐可能用巨弩,便在巨弩箭矢上弦之前便下令虞宫船退至三百丈开外,离开重弩可攻击的范围。而对方却没料到对方急退,使得第一轮铁枪般的重弩箭矢无一命中虞宫行船。
睚欣与文少光两方对峙第一回合至此正式告一段落。
两方各自都已出招,却也巧妙的各退一步。
虽未真正交锋,却算是怪诞的平手。
睚欣能揣度出文少光的打算,文少光也未必不能揣度到睚欣所想。
睚欣一方唯一的优势在于文少光并不知晓是他在下令指挥,而睚欣却知道自己面对的是哪个敌手。
其余旁观听令之人却难免叹服,二者竟都能提前化解彼此的算计。
彼端逻桐战船上的文少光,虽然面色不变,心下却难免复杂。
他本来以为此番人占尽地利人和,轻而易举便能拿下虞宫行船。现下却连巨弩的攻击距离都被对方计算在内,平白浪费了一批箭矢。
各郡之间战时为了知己知彼,相互往来的明探暗探自然难以计数。
文少光虽不曾与虞宫正面对峙,却也听闻虞宫左、右两将,一位擅射艺,一位使板斧。前者能以百人弓兵队抵御十倍敌人,后者能以一人之力万夫莫开。二者皆是擅长利用地形的守战能人。可是,他从未听闻过那二人能提前洞悉战局并应对……瞬息之间,文少光脑中思索数周,排除种种可能,得出一个结论。
虞宫境内能有如此卓绝才智之人恐怕只有虞宫王
湛天谣。
可是,他却没有看见那位湛氏一族的现任继承人。
那么,虞宫行船上恐怕还有第四个擅长诡道之人。
文少光的揣度数周,唯独未曾想到白景。
站在虞宫行船上的戚台寅,亲眼目睹文少光与睚欣此番对峙,心情无比复杂。
此番初弈并无硝烟,却已经可以窥见两方实力。
戚台寅整了整自己那身洗旧的长衫,收敛起面上的惊慌失措,恢复些许仪容后,便朝着珞睚二人所在的船舷走去。
睚欣面上一如既往,依旧似笑非笑,心底的计较也藏得极深。除开不时下达几个寓意不明的命令,便不再开口。
珞殷一贯话少,自然静立不言。
戚台寅方想开口说话,彼端逻桐战船上的文少光却陡然开口:
“我乃逻桐大将文少光。”
文少光以内力送出声音。
“奉吾王谕令,前来迎接白景。”
他的声音虽不是宁坅那般如钟响彻,却迂回如波,好似山涧回音,久久不散。
“果然是来抓你的。”珞殷对睚欣道。
珞殷的声音有几分不满,睚欣没有开口,径直背身跃下船头,无声地落到甲板之上,迎向戚台寅。
戚台寅见他迎面而来,心下一凛,急忙顿在原地。
不等珞殷开口,他的视线便被船上其余诸人的动作引走的注意。
甲板上有一百名弓手依旧严阵以待,其余三百余名州兵、船工甚至包括小三伏,只要不需要操纵船只的人,都在依照睚欣吩咐忙着拆掉那些包覆在愚公船身周围的粉色绸缎。
“你让他们拆绸缎做什么?”珞殷疑惑。
“三言两语解释不清,你且看着,待会儿你自然就会明白我的用意。”睚欣一言带过。
湛天谣脾气十分怪诞,特别讨厌属下逾矩多言,虞宫诸人虽然不明白为何要拆绸缎,却也不敢多嘴,忙着专心拆绸缎。
粗壮武人身形与粉绸缎混在一起,使得整个甲板上的场面变得十分滑稽,根本没有两军对垒在即的紧张,场面如同绣坊里穿针引线的绣工。
“虞宫王居安一方,无意投身乱世,白景何必屈尊?”
彼端文少光等待半刻不闻白景回答,继续出声劝道:
“良禽尚且择木而栖,逻桐手持众多‘民意’,逻桐王更委派我前来恭请白景莅临逻桐王城,希望白景能暂居数日,吾王欲与白景畅谈天下事……”
两军对垒讲求一个先礼后兵,也是为了师出有名。
文少光虽为武将,礼数方面到一贯是做得十分周全。虽不是大儒,却有大儒之风范。哪怕是抢夺一个小城,也会派人在阵前喊上几句。
眼下他亲自开口来说服白景,措辞谨慎,有理有据,也不逾矩。
“不去。”
开口回答之人却懒得与文少光讲礼,更无比厌烦这些官腔。
清冽的声音道了一遍好似还不够,更毒舌的补道:
“八郡之列,我哪都愿去,唯独不去那除了武蛮子就什么都没有逻桐王城。”
“……”
文少光沉默半晌,不知该如何接话。</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