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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少光冒着不敬之罪,道出高行厚的名讳。

睚欣却抬手一笑:“我等命贱,文大将军不如把我们都杀光,再去救高行厚。”

“末将不敢。”文少光垂首道。

文少光如此低声下气,睚欣反而觉得相当无趣。

“我知道文将军的意思了,相信文将军也能明白我方的难处。”睚欣的话虽如此这般,语气却依旧无甚所谓的径自道:“那么,就等我们平安离开逻桐之后,看我心情好坏,再行决定是否放人。”

他的话没有留下丝毫商讨的余地,说完这句就不愿继续这个话题,改口细问离开赤桐海的具体事宜。

“敢问文将军,逻桐的工兵几日能清理出足够我方行船的河道?”

毕竟,赤水入赤桐海的河道被逻桐的战船残骸给堵塞了,行船根本无法通过。

“三日。”文少光据实以告。

“给你一天。”睚欣道。

“至少二日。”文少光退让。

“我并非与你讨价还价,也不想与你多费口舌。”睚欣道:“你若是再多说一句,我就不保证高行厚还有命回去做逻桐王。”

“……”

文少光默然。

他沉默权衡了一会儿,才改口许诺道:“我会立刻加派人手,确保一天之内清出河道。”

睚欣颔首,道:“我相信文将军身为逻桐大将,不会做出尔反尔之事。”

“自然不会,性命担保。”文少光说。

“你的性命我拿来也无甚用处。”睚欣只说:“高行厚的命就暂且留在我这里,只要文将军不食言耍诈,我就能保证把高行厚完好无损的还给逻桐。”

“多谢白景……”文少光忙道。

文少光的谢只让睚欣觉得可笑。

“好了。”睚欣打断文少光的话,道:“我的话说已经完了,文将军的目的也达到了,你可以走了。”

文少光此行自然是为了高行厚为人质之事来谈判的,却没料到能解决的如此之快。

睚欣见文少光还处在原地没有走的打算,便冲文少光颇为嫌弃的摆了摆手,道:“我不太喜欢你和高行厚的为人,既然事情处理完了,麻烦你尽快下船。”

文少光微怔半晌,才反应过来,不甘的狡辩道:“此次并非逻桐战

败,而是我等计谋不如白景远虑……”

文少光话没说完,又被睚欣打断。

“我是白景,白景非人。”

睚欣也不管珞殷是否在旁边皱眉,只是道出他不满于文少光与高行厚的真正原委。

“胜败与否,我不在乎。文将军与逻桐王如何针对我,我也不在乎。可是,你们为何要牵连那些无辜孩童,还要牵连与我有关的普通人?”

睚欣挥手比划过周遭诸人,尤其是受了伤的甘北七、风陌和珞殷。

睚欣说话的语气不见威胁,却让文少光觉得脊背上升起一阵凉意。

文少光低垂眉目,不敢出口辩驳,睚欣却目光如针般盯着他,直到他承受不了视线所带来的重压,被迫抬起头来,与那双囊括着诸多情绪的眸子对视。

睚欣不知何时已经来到文少光面前,距离他极近。

文少光抬起头来,就看到一双近在咫尺的极美眼睛。

它们能在流光转瞬间变化出无数的情绪,却因为眸子的主人太过淡然,让那不加避让的目光变成了洞悉凡人魂魄的力量。

只要被盯一眼,便能被窥见人心底藏着的所有一切。

文少光被看怵了,睚欣才退开一步,语气不变地勾着嘴角,继续道:“这次他们的伤势都不算严重,若有下次,可别怪我不给逻桐王留情面。”

甘北七、风陌和珞殷从旁聆听,心中具是一震,难免震动。

睚欣鲜少在面上维护别人,却不代表他心中未曾维护。

而眼前却是他第一次如此明显的维护他们。

“多谢白景。”文少光不敢反驳,三度拱拳颔首,心中的敬畏已经是之前的数倍。既是对白景这个身份,也是对白景其人的深谋远虑。

随后,文少光便干脆地领着同行之人告辞离去。

文少光一行安静的乘上小船,再没有多说半句,更没有多余的举动。

等逻桐小船逐渐远离虞宫大船,万顷天光才递出一道声音,贯入文少光耳中。

“劳烦文将军提醒高行厚——他想去哪,想做什么都没关系。不过,别太过高估了自己的价值。区区一百二十万的屯兵数,远远不是三百万天帝兵的对手。除了他的属下,也没有任何会在意他项上人头。让高行厚好好惜命。”

文少光沉默地听着,心底惊骇翻涌,不禁感到恐惧。

睚欣继续道:“下一次,别再为了无聊的小事赔上四万的死伤。”

四万余,指的便是高行厚为了安全前往安城与姚说易会面,故意出兵湘西的调虎离山之计。

文少光不记得自己有提及此事,那只有两种可能。其一,白景有自己的情报来源,堪比探子遍布各郡的蜀地王姚说易。其二,也是文少光不敢想的一种可能——白景是通过已经发生的诸事推测出这个出兵的理由。

万顷天光送出的清冽声音就此终止,文少光脑中思绪翻涌不停,使得赤桐海面上隶属于逻桐的小舟上蔓延开一阵兀长地沉默。

“将军?”小船上步卒模样的人出声将文少光唤回。

文少光略一点头,继续沉吟:文少光完全有理由相信,白景是故意用内力将声音送遍四野,也是故意透露出这些讯息昭告于逻桐众人莫要太过猖狂,同时也像逻桐的敌人、附近的探子揭露了逻桐近日的所作所为。这是一句话就能带来的最大制衡,也是最大的威胁。

最可怕的是,此番告诫与方才在虞宫船上的告诫彼此联想,就好似在说:

王侯、将领、官员乃至平民,都被白景一视同仁。

逻桐王高行厚

屯兵一百二十万又如何?在白景眼中也不是什么王,只是一名普通凡人,有的不过也只是一条命,定然不能跟几万条性命相较。

若说文少光此前还不明白“白景为天”的意思,现下却醒悟了不少。

白景所思所想的方式,远高于各郡之间搏弈,是一种公允且高悬、凡人无法想象的存在。

仿若天顶苍穹的意识。

天意。

这两个字陡然跃入文少光脑海,让他心头一凛。

文少光陡然想起了一个幼时,在七星派时听到过的一则江湖笑谈:

“它”在世人口中只是说辞,在侠者口中只是道义,在王者口中是无形,是上天才会有的界定,是囊括一切的万民万念,更是独一无二的唯一。

这便是——天意。

文少光一路皱眉深思,直到回到战船上,才恢复如常,开始下令差人疏通水陆。同时,他也加派兵马赶往西南郡界支援,并且分别调配了两组兵马前往北逻桐与淄州交汇之地,防止淄州与湘西合兵来犯。

逻桐的几步谋划给了白景走这一步棋的机会,让各郡把矛头都转向了逻桐。

不得不叹:高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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伪诏天十七年,生蛇月中,嵩峻兵十万,渡赤水,达蜀地。

蜀王闻讯,于虞宫急退兵,连夜反蜀。

伪诏天十七年,生蛇月中,嵩峻兵三十万,达逻桐西南。

逻桐闻讯,急遣兵援。

伪诏天十七年,生蛇月中,淄州、湘西、嵩峻,三郡合盟对逻桐,历时五余载。

《天帝志·诏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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