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久，杜宇终于平静下来，问：“关内忽然失踪六千余周岁孩童，各地郡王不会觉得奇怪，官府也不管？”
“不是不管，而是管不了。”颜学无奈看了自己赤子般单纯的徒弟一眼，“只要天帝不在位，诸郡之间必然会有战事，开天宁家的天帝兵必须顾及到天都府的周全，不能大举出兵平乱。若是中书令在，还可以与诸位重臣进行朝堂博弈，可如今是既没有天帝也没有中书令，所有的事情几乎都落到了开天宁家的头上。各郡王都只想扩充郡土，就连最有可能管这事的龙泉王冉淮谷，也因为地处兵家必争之处，一不小心就会腹背受敌，不限制移籍的流民入郡已是很不容易，根本无暇再顾及那些失踪孩童。更何况官府？”
“这可不只是几个，而是几千个啊……”杜宇说。
杜宇的话被他师父书老颜学再度打断。
颜学道：“徒弟啊，你可知道不久前逻桐与湘西的交锋，死了多少人？”
杜宇说：“据我杜家的消息，大约四万余……弟子懂了。”
杜宇如此聪慧，颜学这一句已经足够点醒他。
六千余与四万余，二者相较，前者的确不过九牛一毛。
更何况，战事不止这一桩。从十五年前嵩峻对逻桐一战开始，那便是几十万嵩峻州兵有去无回。近的还有蜀地对虞宫发兵，也是数十万的折损。六千余的孩童在那几十万死伤对比下，的确没有可比的余地。
可是，同样是人命，哪能因为多少来判断轻重？
甘北七难得出声问：“他们的良心何在？”
“良心？”曲泷睨了一眼比杜宇还单纯的甘北七，说：“他们有天道！”
胡诧说：“他们古往今来一直这样迎接天意，迎接白景。”
颜学说：“‘天意’执掌天灾天罚，‘天启‘执掌天命，二者合称：天道。有天意才能有天启，而后才能有天帝得天启。”
蚩索说：“虽然怪诞又残忍，但是他们的确延续了白景的传承，因而才有万民万年能上达天听，才有天启选出天帝。否则各郡王会一直征伐不休，八郡也会祸乱不断。”
“可是……”
珞殷刚开口，就被录未打断。
“不是不想一统，是古往今来除了天帝，都没有统一过。”
岐伯说：“武神小子，你觉得死几千个孩童好？还是死几十万、乃至几百万的人好？”
珞殷被问得张口结舌。
六千与几十万乃至几百万孰轻孰重，任何人都能轻易判断。
可是，无人能轻易判断出这白景传承与无辜者必须葬送的性命之间，究竟孰是孰非。
过了许久，大家终于陆续冷静了下来。
珞殷问：“既然叫五行问天，之后的木、水、火、土四关又是如何？”
曲泷道：“金木水三关需要在问天石屋里呆六个时辰，而到了火土两关便是要在里面呆足六天。”
胡诧道：“过了剩下四关还能活下来的唯一一个孩童，此时便得天道加持，会直接承袭了‘未明’，成为真正的白景。虽然，只是其中一半的白景。等到白景满十八，会前往天命坛进行最后的传承仪式，成为天意降临的、天下间独一无二的白景。”
“天命坛的传承仪式比较特殊，每一代白景都不相同。而五行问天却是越到后面就越加困难，能活过火门问天的孩童已是寥寥无几。”蚩索补道。
颜学一脸沉重道：“其实这金门问天在五行问天之中的确是最容易的一关，关键是之后每一关‘问天’还要间隔一年，也就是说，等到这火和土两关，尤其是那第五关的‘土门问天’，那些孩童们已满六岁，无一例外都到了记事的年龄……”
诸事未明之时，在那伸手不见五指的问天石屋里经历了什么根本不可能记得，因为无知，并不会特别恐惧。
可早慧者到了四岁，迟者到了六岁，所经历的一切都会历历在目。
“疯了的，傻了的，比比皆是。”胡诧说：“究竟是被吓的，还是因为其他，没人能说得清楚。”
蚩索说：“无论土门问天之前还剩下多少孩童，等到土门问天之后，只会活下来一个不哭不闹亦没有受过任何伤的，从无例外。”
“土门问天的时候，究竟发生了什么？”珞殷追问。
“不知道。”六老一起摇头。
胡诧道：“沁园卷轴对苍域的记载
极其有限。”
颜学解释：“据我猜测，初代沁园之主沁无生应当知晓不少有关于苍域与白景的秘辛，可他却特意避开来没有提及，多处用词相对模糊，更有多处写以天机不可泄露带过。恐怕是与近神者有过特殊的誓约，因而才不得不如此避讳。”
“可沁园的卷轴不是记录有全天下所有的真相吗？”珞殷不解。
颜学摇头：“不能因为对苍域知之不详就怪沁园名不副实，因为就连苍域本地的百姓也只居住在十宿寨，恐怕就是去问苍域的百姓，他们也不知道关于白景的承袭秘辛。只有严格筛选出来的那些准祭，才有可能会知晓。”
而从十宿寨里挑选出来的准祭，关乎到十宿寨的利益。十宿寨必然不会容忍任何一名自己所培养的准祭行差踏错，准祭所知的秘密自然永远都是秘密了。
整个苍域就像一座巨大的天帝宫。外臣们只能在那宫墙之外，宫人们没有允许甚至连苍域龙氏所在的涧龙御都不敢踏足半步，关于苍域的秘密永远只有那些绝对服从的准祭才知晓。
颜学继续道：“我们只知道‘五行问天’，知道经过‘问天’这天下间独一无二的‘天意现身人间’的白景就会诞生，却不知道五行问天究竟如何。”
“当时究竟发生了什么，恐怕只有经历过的少主人和当时身在苍域的上代八重才会知晓。”胡诧叹了口气，道：“等到逢冬祭祀举行正式的白景更替仪式，便是要用‘天命坛’了。”
“到时候，就会举行白景最终的更替仪式。”颜学接腔道：“仪式过后，他就是真正的白景了。”
珞殷看着六老深沉的脸色，不解道：“六位老前辈这是怎么了？他成为白景不好吗？”至少他已经六千余孩童中唯一活下来的哪一个了。
六老一起叹气。
蚩索道：“白景的诞生与死亡相比，根本还不算什么。”
珞殷问：“白景的死是……？”
胡诧说：“我等凡愚死后，执念可入天道，上达天听，魂魄也可以入轮回，得到转世重生的机会。”
颜学说：“而白景的死，却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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