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2 / 2)

准祭们竟然虔诚地痛哭出声。

八个字犹如哀嚎,更似雷鸣。

白景六道,天命所归?

上代白景茫然地看着天命坛前的一切。

它从未听闻过这八个字。

因为它没有资格用这八个字。

不甘与恨意陡然涌出,让它伸出了枯枝般的双手,覆上小童那稚嫩且脆弱的脖子。

小童没有躲,它则用力收紧了手指……

……

“禀告上代,白景睚忻来了。”

随侍准祭熟悉的声音,让上代白景脱离回忆,缓缓地睁开眼。

枯槁的面容与干瘪的眼皮,让它的眼睛呈现过大的圆形,宛如骷髅鬼怪。

一只墨袖逐一挑开掩住通道的十层竹帘。

随着竹帘起落,轻不可闻的脚步逐渐靠近,来到一扇没有门扉的浑圆门框前。

圆门被随侍准祭推开,露出宽敞内屋。

四壁满是竹灯,照得宛如白昼,却异常空旷,显得十分清冷。

与圆门遥遥相对的是同样大小一扇圆窗。

窗外皎月如盘,与门窗形成三环之势。

诡异却又高洁,让人不禁神往。

睚欣已经沐浴更衣,不复方才狼狈的模样。

往常睚欣的头发要么不束,要么扯根衣带随便一束,现在则被精心梳成半披半挽的模样,并以漆黑的墨玉固定。一身黑衣,衬得他肤色胜雪,也更突显那眸光沉静,宛如暗夜般深不可测。

这身玄衣乃白景才能穿着,从里衣到外皆为墨色,叠了一层又一层。仔细一数,总共十二层之多。乍看近似于关内通裁的道袍,而在这之上还叠又了两层点缀用的短衫,外层再配上其他衣饰,最后再以苍翠绣线勾勒六灵神图案,轻灵的点缀在玄黑之上,身后还有及大约一丈余的及地长摆。

因每层衣料都极薄,即便穿了十二层,也能勾勒出身形。

不仅举手投足不显累赘,

反而愈发华贵庄重。

睚欣踏入房内又走了几步,身后的衣摆终于越过门槛,随侍准祭便为两位白景合上门,无声地退到十层竹帘之外。

宽阔的屋中,在圆窗与圆门相对的中央,有一张丈余宽的圆榻,上面仰躺着与睚欣衣着相似却貌如枯槁般的上代白景。

上代白景无力起身,只是侧过头,死死盯着朝床榻走来的睚欣。

它身上那属于白景的可怖威压已是不复存在。

并非是它不想,而是不能。

它的躯壳已经太过衰弱,已是极难维持“天意”之态。

如非必要,它不会动用白景子息。

“你终于敢来见我了。”

声音并非自虚空直灌入人的脑海,仿若是普通老者弥留之际,那虚弱的嗓音让闻者无不动容。

睚欣却不为所动。

他维持着一贯似笑非笑的表情,缓步走到距离圆塌咫尺站定。

“并非不敢,是不想。”他开口声音一如既往清冽无波。

“说得冠冕堂皇,你不过是害怕,所以才不敢来见我。”上代白景那虚弱的声音里竟然罕有的多出一抹嘲弄。

睚欣问:“我害怕什么?”

“害怕我。”

睚欣觉得奇了。

“为何怕你?”他问。

“你害怕变成我这副不人不鬼的模样。”

睚欣不语,既不肯定也不否认。

上代白景因此笃定自己的猜想,道:“你看着我,你就会怕。可惜你再害怕,再抗拒,这也是你以后的模样。”

“……”

上代白景继续嘲讽道:“等天意驾驭了你的躯壳,你便会没了好皮囊,到时你便不能再骗凡愚,再骗自己,更不能假装人的模样……呃呼呼……”

睚欣不为所动地听着上代白景说个不停,完全没有打断或反驳的意思。

上代的躯壳已是虚弱至极,仅靠白景子息的力量在支撑,根本不能长久言语,说到后来变成了风箱般的残破喘息。

陡然袭来的剧痛使上代白景浑身颤抖,它团起身躯,浑身骨头发出“咔咔”的摩擦声,皮肤也如枯叶般“沙沙”作响。

它在圆榻上痛苦的来回翻滚了数圈,极力催动白景子息,才将撕裂魂魄的剧痛强压下去。

剧痛让枯槁的面容已然扭曲,干枯的脸皮皱在一起。

它一度几乎昏死过去,却在剧痛过后不知从何处得到了力量,忽然单手强撑起身躯,另一只手朝站在圆榻边的睚欣陡然伸出了手,瞪圆的双目满是红丝,一字一顿的质问他:

“你,哑,了?”

枯枝般的手即将碰到睚欣的刹那,他轻描淡写地后退半步躲开。

睚欣拉开与圆榻的距离,而上代白景原本起身就十分费力,这半步的距离霎时宛如鸿沟,使它再难靠近分毫,仿若失去仅剩的气力,颓然地跌回圆榻。

仅仅是这刹那地挣扎,都好似有难以言述的剧痛不停地噬遍了它残存的意识,把它仅存的气力悉数抽走转赠另一位白景。

下代白景越强,上代白景便越弱,这是白景承袭千古不变的法则。

只因天意独一无二,天道绝容不下两个白景同存于世间。

等上代白景彻底不再动弹,睚欣才淡淡开口:

“我说不害怕,你又要说我虚伪,随你怎么想吧。”

睚欣只道:“继任在即,多说无益。你与我见面会加速你的衰弱,你明知如此却还是要见我,有事想要问我吧……如此也

好,我也正好有事想问你。”

睚欣的确不想与上代白景多言其他,直接切入正题。

剧痛的余威尚在,上代白景骨骼嘎吱作响,一时无法开口,只能听到睚欣说。

“此次逻桐和湘西的战事是不是你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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