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凝羽活了太久,他能掌握威压不足为奇。可新任白景尚未满十八,也没有获得白景
子息,仅凭他自身的顿悟就能掌控威压,对上代白景来说无异于荒诞了。
即便荒诞,事实却摆在眼前,新的白景已经是跨越生死之大彻大悟者……
上代白景想到此处,竟是弹坐而起,大喝一声:
“白景睚忻!”
“嗯?”睚欣淡淡应了。
“你到底是什么怪物?”
睚欣不以为然地盯着窗外的圆月,对上代白景的质问淡道:“跟你一样的怪物。”
“一样?!”
相对于睚欣地平静,上代白景宛如疯癫。
一面粗重地呼吸,一面以虚弱的嗓音尽可能大声地吼:
“你跟我不可能一样!”
白景一念之间便可以驱动子息。
随着上代白景的情绪起伏,子息也与之共鸣,使得以圆榻边缘的墨色锦布出现了无数道裂口,就连屋中四壁都轻轻震颤起来,若非百曲廊为上古特殊材质所造,只怕已经犹如断尘亭前的地面被白景子息损毁。
“收敛些。”感觉到地面的震动,睚欣终于开口道:“擅动子息只会加剧你的痛苦。”
同为白景,自是知晓对方所承受的一切。
并非好心劝说或者同情,只是唇亡齿寒罢了。
逢冬祭祀后便轮到他自己了。
他之所以站到窗边,也是顾虑到上代白景太过虚弱。天道不允许两个白景同村于世,只要他靠近上代白景,包括子息在内的力量都会躁动不安,企图脱出上代的掌控,前往依附于新的白景。
白景传承之前的上代便死了的先例未曾有过,他也不想开这个先例。
睚欣的远离的确对上代很有益处,即便上代没能控制住情绪起伏从而牵动了白景子息,也没花多久便从疼痛中超脱了出来。
上代又躺了一阵,才有气力继续出声问:
“你不继续指责我了吗,‘白景六道,天命所归’的白景睚忻?”
睚欣不语不动地站在窗边,置若罔闻。
他问天成功之时,曾在准祭口中听过“白景六道天命所归”这八个字。
然而白景与天命无关,六道乃为天道所辖,这二者白景都绝无干涉的可能。所以这八个字他琢磨了很久,却始终想不出其中地蹊跷。
他不是没试过问上代白景这八字的意思为何,得到的只是……
“这‘白景六道天命所归’究竟是何意思?”睚欣问。
上代白景不屑道:“你每次除了明知故问,还会什么?”
睚欣不语。无论问过几次,对方都当他明知故问,却不知他的确不知晓。
白景之间的对谈,往往短短几个字便能藏着很多深意,否则便过不了五行问天,自然由不得他不仔细琢磨。而上代口中的“明知故问”大多包含三重意思:其一答案在与命相天道的问答之中,其二举行过最终承袭仪式便会明白,其三大祭司、龙逸、青御、白御或者白凝羽知晓,可是这些人他都无法去问。
没有答案的问题再纠缠也是徒劳,睚欣改道:“我问完了,你找我来,是想问什么?”
“‘他’呢?”上代问虚弱地问。
睚欣反问:“谁?”
“对我们而言,这世间只有一个‘他’。”
睚欣顿时明白了上代所指的是谁。
“天都乱世二十载,天启不临。”上代白景躺了这许久,终于存得一些气力,道:“我是白景,你亦是白景。就算我没有资格出世,你乃‘白景六道天命所归’,不可能没有出世的资格,可你此次入关,
为何也没能带来‘征兆’,为何没有找到‘他’?”
关于白景,关内有另一种说法——天启到来前的征兆。
这“征兆”二字,其实是凡人用来必须规避的某些特殊存在所用的指代。
譬如白景便是规避之一,除了白景,任何人都无法自称白景。
规避之二,便是这“征兆”了。
“征兆”是上代口中的“谁”,是除非“他”或白景允许,否则凡人提及。
现下是两位白景在交谈,自是无需如凡人般进行规避。
“你是在说梦兆?”睚欣这次当真是明知故问了。
古时人得灵智而生期望,期望积少成多得梦兆,梦兆分离欲求称白景。
白景本就出自梦兆,因而只能掌控一半天道之力,只是其中一半的天。
“白景存在就是为了梦兆。”上代道。
“梦兆为天启,执掌天命,是白景之半身。”睚欣没有否定。
上代白景继续道:“历代白景虽然皆是短寿,历代梦兆却是极为长寿。”
每逢乱世便会有白景纵横世间,因白景子息耗损魂魄,白景短寿,时至今日延续了多少代白景,已经数不清了。
可梦兆没有子息所累,寿元也更长,所能伴随的盛世之光景相当长久。
“我仔细算过。”关于梦兆,两位白景目的相同,睚欣自然不会拐弯抹角。
他道:“每代梦兆大约有三百余年寿元。”
寻常人不过七十已是高寿,而像田卓那般活到九十余的乃是屈指可数的。
三百余的寿命自是梦兆非人的其中一种佐证。作为执掌“天命”的另一半天来说,这“命”便是有寿命的含义囊括在内,虽然不能超脱于生死,获得长一些也是一种天道赋予的力量。
听到睚欣如此说,上代白景反而不屑道:“天命白景也不过如此。”
睚欣对上代白景莫名地嘲讽置若罔闻,继续道:“梦兆自上古诞生以来,从‘沁园志’开始有记载。初代天帝得天启后,‘天帝志’也有详尽记载……二者都未言明梦兆之寿元几何,自然只能依靠推算。”
“那是因为你只看过天帝志与沁园志。”
上代白景愈发藐视于他。
“若影神州共有三本中纵贯古今的书志……”
睚欣终于将目光从窗阁外的月色上转回,看向圆榻上的黑影轮廓。</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