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喜欢你!”
江不易愣了愣,觉得锤子有点小题大做,用力挣脱了他的怀抱,甩甩自己的胳膊道:“你有病吧?耍我玩呢?”
“不是,我是认真的的。”锤子急了,上前一步抓着他的手说。
“我也喜欢你啊,不然咱俩能成哥们?你今天脑子抽了吧?是不是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江不易怀疑地看着他。
“不是那种喜欢,是这种喜欢。”说完,锤子一口就亲上了他的唇。
江不易呆滞当场,过了片刻,才想起要推开他。
“你们在做什么!”一声厉喝突然炸响在耳边,江不易的爸爸江山铁青着脸,站在他们身后怒视着他们。
慌乱之下,江不易用力一推,锤子踉跄着往后倒的时候,不防右脚拐了一下,身子一斜,竟翻出了天台,整个人倒插葱似的摔了下去。
江不易吓得刚要扑上去,一道身影已经飞了过去。
“爸爸!”江不易惊恐大叫。
江山只来得及抱住锤子一只脚,却因为冲力太大,被坠着一起掉了下去。
平台下是花坛,花坛里是地毯一般绿旺旺的草地,以及特意按着学校名字而摆种的一丛丛矮冬青。锤子落在了矮冬青上,除了蹭破点皮,很庆幸地没有大碍。只是江山,他的爸爸,却永远回不来了。他的头,恰好磕在了花坛里的窨井盖上。鲜血顺着铁锈色的井盖,蜿蜒流入黑色的泥土,染得青草们的根部都变了色。
那些黑的、红的、绿的掺杂在一起的颜色,在江不易的脑海里久久挥之不去。太平间里,看着父亲再也不会咧开的嘴角、再也没有起伏的胸膛,他唯一的想法是,爸爸,你再也不要我陪着你了吗?可是,我需要你陪着我啊!
眼泪是在父亲去世后的第三天,当夕阳的余晖透过家里的玻璃窗,在沙发前的地毯上映出一条斜长的光线时,毫无征兆地从江不易的眼眶里源源不断地流下的。
他叫了一声:“爸爸,我饿了。”
空荡荡的屋子里,没有任何回应。他这才想起来,从此以后再也不会有人急急地从书房里奔出来给他做饭了,也不会有人端着牛奶逼着他在临睡前喝了,更不会有人笑着看他发小脾气了。他的爸爸,走了。
他以为这是他人生最灰暗的时刻了,但生活对他的考验,仿佛没有底限。
“听说了吗?江老师是被他推下去的哎。”
“锤子为了拉住江老师才会跟着一起掉下去的。”
“没想到他是这样的人,喜欢男生,不恶心吗?”
“他怎么还有脸来学校?”
一周之后回到学校,传到他耳朵里的全是类似的风言风语。他疑惑地看了一眼同桌,萧筱却很怕他似的,缩着胳膊,整个人就差搬着椅子坐到走廊里去了。他又逼着自己去看锤子,说实在的,他知道父亲的死,不应该怪锤子,但如果不是锤子对他做了那样的事,父亲也不会有事。他以为锤子会来找他道歉,却没想到一抬眼,是锤子逃避的后脑勺。
他想不明白,怎么事情会变成这样。好容易等到下课,他直接站起身朝锤子走了过去,没想到老师突然叫住了他。
“江不易,跟老师来一下。”
办公室里,江不易不可思议地看着老师。震惊和委屈,让他难受的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他怕自己一开口便是愤怒的嘶吼。他的好哥们,在跟他表白之后,在间接导致他失去了这世界上最亲的人之后,竟然黑白颠倒地诬陷他!说是因为他向他表白,被江老师撞见后,和江老师争执之间不小心把江老师推下了天台。而他,锤子,是为了拉住江老师才不幸坠楼的。现在,锤子的家人担心他又去纠缠锤子,要求他转校。
“凭什么?”好半晌,江不易才颤抖着问道。他想问,凭什么你这么伤害我?凭什么他说什么你们就信什么?凭什么我什么都没做却要遭受这样的对待?
“不易,老师不会强迫你转校。毕竟你的爸爸……”说到这里,老师哽咽了一下,又接着道:“我们和锤子的父母最终达成了一致,帮你换个班级。马上就要中考了,老师不希望影响到你的成绩。”
江不易低垂着头不说话。老师以为他是同意了。
“待会儿回去收拾收拾,明天就去新班级上课吧。”说完,老师抬起手,似乎想拍拍他的肩膀,又想起什么似的,很快垂了下去。
“不易,有些话,老师还是要跟你说。男女相恋、阴阳互补,这才是正道。以后,坏毛病改掉吧。”
江不易一声不吭地离开了老师的办公室。他没再回教室,他怕自己看到锤子之后会忍不住动手。爸爸总是教导他,遇事要冷静,但他把牙齿咬碎了都没法冷静下来。他想不明白,人,怎么可以这么无耻。
学校里,再没有一个人跟他说话,他的辩解之词也就无从出口。他想找老师说明真相,但一对上老师鄙夷里又带着点怜悯的眼神,他又什么都不想说了。所有的人都对他避之唯恐不及,仿佛他是有害病毒,尤其是男生们,能离他多远便有多远。新的班级,他更是融入不进去,所有的人只当他不存在一般。
“好冷呀!”夜深人静的时候,他缩在父亲江山的床上,盖着厚厚的羽绒被都止不住地打颤。
他变得沉默而孤僻,去学校成了他唯一的抗争方式。
中考显然是不可能有好成绩了,贴着录取线,他险险地进入了一所本地的职高。
他带着期待的心情去了新学校,甫一入校,便看到了曾经的同桌萧筱的脸。呵,世界可真小啊。
果然,又是被隔离的寂寞。甚至,他的书本总是被写满了“恶心”“变态”的字样,他的课桌肚里总有掏不干净的垃圾。他想,还好自己不用住校,不然宿舍里都待不下去吧。
好几次遇见萧筱,他都想问问她,那天不是你传话让我去天台的吗?不是锤子先约的我吗?你怎么信了他的话?
终于,一次周末,他撞见了来接萧筱的锤子。他远远地站在操场边的树荫下,看着那一对人手牵着手嬉笑着离去。
最后,他想:原来,我早已被全世界抛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