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那冯小姐脑瓜子里想什么呢,好好的驸马府不住,跑这里来住别院?”杏儿如何也思想不明白,因问道,“她是住上瘾了么?”
杏儿是个犟脾气,不愿改口,桃儿无以说服,便权当没听到,只回说:“小夫人不是说因为不放心公主嘛。”
“她说归她说,我可不信。”
婚礼的次日,冯素贞并未立刻回到驸马府,而是留在了公主府。依她的意思,是想在公主府住几天。
昨夜是她将公主送回来的。多冷的天儿,她一路背着公主从外城走回内城,公主府里上下感恩戴德。尽管杏儿心里如何也不待见,倒不能这时不留情面,便只嘴边同桃儿埋怨埋怨便罢了。
桃杏抱着甘蔗进公主屋,放到桌上,因问道:“公主,大夫才走,要不还是先喝了药再吃甘蔗吧。”
“是啊,大夫不是说体寒者这会子禁吃寒食嘛。”
天香抬眼一看她二人,继续翘着二郎腿啃甘蔗,“那又如何,对本公主来说,开心便是最好的药。”她不甚在意所谓“寒”“冷”之说,却见两个丫头仍是战战兢兢,因回,“嬷嬷问起只说是本公主威逼利诱的,不必……咳咳咳,不必担心。”
桃杏见此,如何不能急得了不得,忙上前拍抚其背脊,“哎哟,我的主子啊,我们担心的是这个么?将我等二人看成什么人了!”
“没事,这都是小问题,过几天就会好的。”天香将她二人退却一旁,继续一口一个甘蔗,边咳嗽,边吐甘蔗末,一点不耽搁。
天香理所当然以为次日一醒准会断片儿了没错,可哪想到她这回不光记得对冯素贞说过的一切,还记得自己回府后如何也不愿从冯素贞背上下来,最后赖着那人与自己同睡了一宿。想想自己那感人的睡姿,真真儿是无颜面对江东父老了。
若那人问起,她该当做就此忘了么?还要说自己昨天是开玩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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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天香知道,压根也不会有人将那玩笑话当真的,又何必自己纠结。
索性一大早也没见到冯素贞,听下人们说是到码头送冯少卿和薛氏去了。
“冯素贞还没有回来么?”
“哪有那么快的,经此一别天各一方,不得好好哭一哭再回来。”
“就你明白。”
“杏儿自然也没有公主明白的,公主若是思想了,奴婢这就派人去寻。”
“不必不必!”天香忙将她叫住,“就你多事,谁思想她了!”
“是是是,公主没有思想,公主只是啊——”
桃儿接过杏儿的眼色,继续说,“只是看一宿牙梳背,不甘着呢?”
“没错了公主,桃儿杏儿都支持你,等冯小姐回来了你再好好问问她为什么一宿也背对着不看你。”
说罢,两丫头便喜得眉开眼笑,将天香气的两眼直瞪,最后恼羞成怒将她二人轰了出去。
天香这会子才想起她似乎夜半发酒疯来着,大哭大闹骂着冯素贞如何也不转过身来,引了半个府的下人来看热闹。
“丢人,实在是太丢人了!”
“什么丢人?”这时冯素贞从门外走进来,笑问。
“啊?哦,没什么,我是说喝酒误事,真的太后悔了。”
说时,素贞已坐到天香右侧位置,天香觑她一眼明眸皓齿,不由挪着位置躲了躲。
“怎么了?”
“没什么,我,我受了风寒,你离我远一点,不然得传染了。”
“没事,传染了我们便一起咳嗽。”
这官家小姐哪儿学的涎皮赖脸的俏皮话,惹得天香一阵咳嗽,跟躲瘟疫似的,倏尔起身便是一个大退,“冯素贞,你怕不是吃错药了,风寒又不是什么好东西。”
素贞偏几步跟来,已将汤药端到了天香眼下,“公主若不想素贞感冒,便先将药喝了。”
合着是在这儿等着她呢。天香扁着嘴瞧了瞧瓷碗里的乌水,再看一看她毫不退却的神情,勉为其难接下,视死如归般,一个劲儿往喉咙里灌。
苦得令人作呕。
完罢,天香连忙咬一口甘蔗,一个大喘气,似这般才活了过来。素贞见她如此,不由忍俊不禁。
“你若再笑,我便让厨房也赏你一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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嫁出去的女儿是泼出去的水,分别的时候总归伤感,却如今看来素贞心情尚可,嬉笑怒骂时,无一异样。天香才将悬着的心放下时,却才过午时便见她只身坐在院末的亭下,看着藏在衣袂腕间的什么东西,一发呆便是半个时辰。
天香是想问她什么,或许是等着她来问一问昨晚的事,却不好打搅,也不敢打搅。便这般赌气似的,也就着日光看她发呆。
素贞腕间是一幅镯子,冯少卿离去时留给素贞的。
听父亲说,镯子是她死去母亲唯一的遗物。孩子大了,嫁人了,当个传家的宝贝留给素贞,也算个念想。
这种时候,她总愿意只自己一个人躲起来克化一切。
悲伤的事情如何能分享呢,待缓过神了,起身便见天香正立在院子的那一头,看不清喜怒,不过顷刻旋身欲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