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伟大联盟向前进(十八)(2 / 2)

不知怎的,他的吼声比人类正常能发出的最大音量还要大,甚至压过了战场的杂音。

克里斯·瓦雷站在所有人都能看到的地方,背对奔腾而来的敌军骑兵,而直面方阵内部的一张张面孔。

“必须要在此取胜!”也不管士兵能不能听懂,瓦雷中校绝望地呐喊:“否则诸共和国都将被拖入战火!”

……

[河谷村]

伍兹中尉靠在教堂广场外围的一道垒土院墙后面,朝着出现在道路尽头的大议会军射击。

他打完一枪,就把枪一递,再接过另一支装好弹药的枪。在他身旁的农舍里,几名衣服上血迹还没干的伤兵正在手忙脚乱地往枪管里面倒火药、塞铅子。

伍兹的衣服上同样满是大块大块的血污,但那不是他的血,而是埃尔诺的血。

三十二磅重的实心炮弹轻而易举砸塌了临时充当凸堡的羊圈,伍兹被部下从碎石和断木之中扒了出来,埃尔诺则留在了那里。

议会军的炮击对于河岸围墙的损毁并不严重,因为那八门重炮瞄准的也不是伍兹临时改造的那道矮胸墙——它们瞄准的是斜坡本身。

河谷村所在高地与河滩之间的土坡有陡有缓,在先前的加固作业中,盖萨·阿多尼斯上校亲自带人挖掘土坡底部,取泥覆墙的同时,争分夺秒将缓坡变成陡坡、陡坡变成更加难以攀登的陡坡。

但是在重炮的轰击下,他们的努力全部付诸东流。

从对岸土岗上射来的炮弹直接将最陡峭的河岸轰塌,崩落的泥土碎石形成了数道从河滩直通高地的平缓坡道。

守军的地形优势荡然无存,第三次发起进攻的新垦地派遣军士兵踏着松软的泥土,呐喊着冲上高地,将守军逐出了沿河的胸墙。

这一次,没有骑兵能来支援,因为联军的骑兵全都已经投入战斗。

但吃过一次大亏的新垦地派遣军变得过分谨慎,先登的剑盾手没有贸然进入村庄,仅仅只是占住了沿河的胸墙和农舍。

一俟确认守军被击退,新垦地派遣军的军官便下令留守东岸的火枪兵和预备部队渡河,又命先登部队拓宽炮击造成的缓坡。

一来一去,给了伍兹宝贵的时间重整防线。

他点燃教堂外围的农舍和板棚,用大火继续拖延敌军;他推翻马车、凿塌墙壁封住道路,把家具、干草和战马尸体堆成垛垒,将教堂连同周围的广场变成了临时的堡垒。

村庄熊熊燃烧,烟雾遮天蔽日。伍兹靠着院墙,瞄准土路尽头影影绰绰的敌人,稳稳扣下发射杆。

远处的人影应声扑倒,但是一个倒下去,新的又补上来,仿佛有无穷无尽的敌人躲藏在烟幕之后。

但是伍兹不管那么多,只管瞄准、射击、拿起另一杆火绳枪,再瞄准、再射击。

建立起坚固“桥头堡”的议会军,开始尝试攻打教堂广场。但是火势太大,他们不得不从东西两个方向绕路。

这正中伍兹下怀,中尉将麾下火枪手分派到每一间房屋和每一道院墙后面,层层阻滞敌军,让议会军指挥官一时间弄不清究竟有多少人马守在这个高地上。

但是河谷村实在是太小、太小了,任凭伍兹中尉如何施展出他的才能,也只是将失守的时间向后拖延。

挨了几闷棍的新垦地派遣军军官很快品出味道,不再慢吞吞地派火枪手压制、试探,而是直接派兵向着喷吐火舌的房屋、围墙发起白刃冲锋。

混战之中,房屋、院落一个接一个被新垦地派遣军清理。伍兹带领还能作战的士兵退守教堂广场。

情况万分危急,返回教堂的伍兹,第一时间面见一直没有离开钟塔顶楼的博德上校。

但是两人之间的对话,却是博德上校先开口。

上校看见中尉衣服上的血迹,挑眉问:“你受伤了?中尉。”

“报告长官,没有。”伍兹言简意赅地回答:“这是别人为我流的血。”

博德上校轻轻叹了口气。

“请您尽快撤离。”伍兹沙哑着嗓子,抽离地陈述现状:“村庄失守只是时间问题。弹药已经耗尽,大部分士兵负伤,并且遗失了武器。敌军猛冲猛打,应是想要包抄我们。趁他们还没合围,我派人护送您去盖萨上校处。”

博德上校不置可否:“我撤离,你呢?”

“我留在这里。”伍兹冷静地回答:“尽可能给敌军造成更多的杀伤。”

博德上校注视着伍兹中尉,从中尉眼中,他看到了一些新的东西,一些……一些从没在中尉身上看到过的东西:

“仇恨。”

房屋燃烧产生的浓烟遮挡了钟塔上的视野,上校凝视窗外,仿佛能透过烟雾看到远处正在激战的两军部队。

“我不会撤离的,中尉。”博德上校,转头看向伍兹中尉:“同时,我命令你尽可能久地坚守此地,直至最后一人。”

“是。”伍兹抬手敬礼,却又克制地提出反对意见:“但是请允许我提醒您,上校,您正在让全军蒙受不必要的风险。您现在的决定,可能会导致整场会战的失败。”

博德上校不为所动,他捋平花白的鬓发,平静地说:“没关系的,中尉,输掉这场会战也没有关系,重点是要战斗至最后一刻。”

此言一出,毫不犹豫接受战斗至最后一人的命令的伍兹,也不禁有些恍惚:“我……我不明白,您说什么?”

“从我派盖萨·阿多尼斯出击那一刻开始,我们的使命就不再是赢得这场会战。”博德上校的声音冷若寒冰,他轻蔑地笑了一声:“萨内尔是个不简单的家伙。我仍想不出他的后手是什么。不过我猜,他一定是有必胜的把握,才敢来主动与我们决战。”

伍兹中尉一言不发地仔细听着。

博德上校站在窗前,俯瞰承载千万人生死的战场,残破枯瘦的身躯中爆发出无所畏惧的力量:“但是,无论他有多少准备、无论他有多少花样。他可以赢得这场会战,而我要让他一定输掉下一场会战。”

“这就是我的策略,中尉。”博德·盖茨转过身,冷冷看着伍兹:“你听懂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