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琮那日自顾府离开后不顾军法酩酊大醉了一场,之后窝在军营中一蹶不振,萎靡不已。顾忻延夏侯婧忙着与蒙古兵做样子,无暇顾他。夏侯清夫妻全力照顾着夏侯箬,身子硬朗了些,眼疾却不见好。
时间一天天过去,夏侯箬并不着急,她在等一个合适的契机光明正大回奉京。以景煜的手段,他若得势,第一个下手的便是景翊,他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向她耀武扬威的机会。她若自行跑回去,倒还引起他怀疑。
终于,奉京那边派人给屏玉城送了一份大礼,点名要夏侯箬亲自过目。听夏侯婧说是一口大箱子,夏侯箬胆战心惊地站在箱子前,她害怕箱子里出现的是景翊的残肢断臂。开箱子的那一瞬,她看不见,却听见周围人的惊呼声,浓郁的血腥气在空气中翻滚,是人血的味道!
“箱子里是什么?”夏侯箬急问。
夏侯婧知她看不见,还是握住她的手引她向后退了一步,“是一具女尸!”她没接着说那人除一张脸尚完好,身上每寸肌肤都皮肉分离。
“是绿意吗?”夏侯箬一阵心慌,第一个想到的便是绿意,她离开奉京时绿意还在金陵,她以为景翊会好心到遣送绿意来屏玉,结果他把绿意留在了怡王府。她在意的人不多,在奉京的更少。红襄死后便只有绿意和云若,景煜没理由动云若,他也动不了。她最担心的是绿意!
夏侯婧轻轻在她手背上拍了拍,“放心,不是她!使者说是怡王府一个叫青螺的小丫头,问你还记不记得?”
夏侯箬的双眸中掠过一丝寒意,很快敛神,气恼道:“景煜真有意思,把景翊府上的丫头送给我作什么!大姐,去告诉来的人,让他把这箱子原封不动给景煜送回去!”
夏侯箬扶着婢女的手离开,手心之下已是汗淋淋,她脑中映出青螺浅笑羞涩的脸。就是这样一条活生生的性命被景煜残忍终结,她牙关紧咬,恨恨暗语,景煜,这才是你的真面目吗?
夏侯婧也不想夏侯箬再和奉京那帮人有半分纠葛,她照着夏侯箬的意思遣返了景煜的使者,心生不安,想必景煜不会善罢甘休。不安的情绪在几天后得到了印证,这一回景煜送来了一个活人唤馥华,原是景宣帝身边女官,后来在夏侯箬身边侍奉。
夏侯婧本意是不让夏侯箬与馥华相见,夏侯清道夏侯箬该面对的还是要面对,不妨一见,断个干净!
婢女引馥华到夏侯箬屋前,示意她自行进屋,馥华撩起厚厚的毛毡门帘,步步挪入。外头的日光照得屋子里亮堂堂的,烛台上却仍点着臂粗的蜡烛,嘶拉嘶拉吐着火舌。她看见夏侯箬一身常服伏在桌上,似是睡着了。
馥华向她跪地行礼,“王妃安好!”
夏侯箬浅浅启眸,睡眼惺忪,方才她觉着乏困,想着趴一会儿便起,不想真睡着了。她偏头向馥华微微苦笑,“景翊已休妻,哪里来的王妃!”
馥华抬头,察觉夏侯箬的异样,美眸如初清亮,眸光却涣散没有定处,她纳罕道:“您的眼睛——”
有这么明显吗?夏侯箬浅浅一笑,不以为意道:“旧疾复发,过几天就好了!景煜让你来一定是有话要说给我听吧,是景翊遭不测还是绿意遭了殃?”
馥华跪地不起,伏地道:“王爷与绿意姑娘消失好些天了,生死不明!三王爷说只有您知道他们的去向!”
“他的鬼话你也信?”夏侯箬冷笑,手肘就势撑着侧脸,下巴与颈脖勾连成一条美丽的弧线,她慵懒道:“景翊与我并无夫妻关系,他消失与否关我何事?”
馥华错愕,不信她熟悉的夏侯箬会这般薄情,“难道绿意姑娘您也不管了吗?”
夏侯箬眸光微滞,一合眼,掩在长长的羽睫之下,嘲讽道:“一个奴婢而已,值得我牵挂?你来屏玉无非是奉景煜的命令骗我回奉京,像你这样旧主落马便攀新主的人我见多了,你以为我会相信吗?请转告你的新主子让他趁早死了这条心,就算他把景翊杀了,我也不会踏入奉京城半步!”
“不行啊!”馥华跪爬到夏侯箬身前,双手扯着她的裙摆,哀声道:“您不回去陛下和王爷都活不了啊!求求您,救救他们!”
夏侯箬不为所动,用力扯回裙摆,咬牙道:“我落到这步田地,谁又来救救我?”
“求求您!求求您了!”馥华绝望地向夏侯箬磕头,一个连一个,地上厚厚的毛毯将咚咚声吸轻不少,那一下下还是像重锤一样敲在夏侯箬的心头。她烦闷地扶额,向屋外唤道:“来人,将她拖下去!”
很快,屋外进来两个婢女,左右架起馥华的胳膊向外去,馥华一面挣扎一面厉声叫道:“夏侯箬,你见死不救,你辜负了王爷的一番苦心,你对不起他!”
夏侯箬捂住双耳,那些质问声透着指缝钻进她的耳朵里,刺得她心里难受。从馥华进屋时,她便听到屋外有轻微的脚步挪动声,她早吩咐过任何人不得靠近,看来夏侯婧还是对她不放心。如果夏侯婧不放松戒备,她就算有夏侯清的帮助也出不了屏玉城。
听馥华的语气,景宣帝和景翊都命悬一线,那景煜一定是控制了整个奉京城。如果景宣帝驾崩,那他登基便是顺理成章的事,即使景瑱手握遗诏也免不得是一番恶战!
夏侯箬心急如焚,她必须马上赶往奉京。景煜耐心有限,这回送来青螺馥华,下一回送来的就有可能是景翊!她并不担心他的生死,他是景煜手中唯一的砝码,对她和景瑱都有效,景煜不会杀他,但会让他生不如死!
她不能眼看着景翊出事!
怎么办?
她扶着桌子站起来,打算先去找夏侯清商量,看看他有没有办法,才走几步,她便听到屋外传来请安声,“奴婢给大公子、郡主请安!”
一阵脚步近,顾夏锦牵着徽宁已站在她面前,徽宁迈开小步子扑在她的腿上,“娘!”
夏侯箬顺着声音的方向伸手摸着一颗小脑袋,亲昵地抚了抚,朝前方的顾夏锦笑道:“今天没带她出去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