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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了,没事了。”
素贞将她扶起靠坐着,一面替她拢起前襟袒露的衣衫,一面说:“我们回家。”
“我不想回家,”天香却这时醒来,软绵绵将她推开,似寻一块温暖的归属一般,一个劲儿往后躲,“我呆在这里挺好的。”
“听话,跟我走。”
“我不要,我不走!我就想在这儿!”
扑腾挣扎之间,满地的泥水四处飞溅。素贞不由失笑,却愈发泛出泪水来。她掏出帕子替她擦拭脸上的泥渍,“弄得如此,明早清醒了定然得悔青肠子。”
才如此一说,天香便更来了劲儿,耍泼打滚,无所不用其极。几经折腾,素贞没了法子,只能点她几道封穴,待睡去了再背到背上。
行不多时,雨已差不多停了,这会子天儿冷得教人发颤。素贞站在街口远眺时,已能隐约看见公主府的灯色。她不由加快了脚步,将天香这时给颠醒了来。
“醒了?”
她安然抱着素贞的脖子“唔”了一声便算答了,稍调身位,寻到舒服的一处蹭了蹭,继续好生趴着。
“马上就到了,再等一等。”
“……”一阵冗长的沉寂后,天香嘟嘟囔囔,“冯素贞,你可知我有多羡慕你……”
素贞心觉荒唐,带着鼻音因笑问:“羡慕我什么?”
“羡慕你心里装的那个人同样也装着你啊。”
远处的灯火渺茫,这个时辰,打更人的声音似风四处飘散,在天香秋千似的世界里一阵高过一阵,如同催眠人的警钟,教人犯困。
“那这么说,难道你的父皇你的皇兄不爱你么?”
“那可不一样,父皇他有天下,有菊妃,而皇兄他,他有木鸟!再看看我,一无所有,好可怜的~”
“冯素贞你听到没有,我好可怜好可怜~~~”
说到这儿,天香的声儿愈发哽咽了,人还醉着呢,哭哭笑笑的,看得人不由心酸。
她胡乱擦去盈眶的泪水,拍拍素贞的背,“你说你怎么就能这么刚好喜欢上一个也喜欢自己的人呢?你这也太幸运了!”
“……”素贞不应,一壁里只管自己走。
“为什么我这个公主这么倒霉?而你冯素贞为什么能这么受眷顾呢?太让人嫉妒了!”
“……”
“冯素贞,你到底有没有听到我说话?”
醉酒的人事事不分轻重,天香嚷嚷了一路,素贞却如何也无以回答,便同她也沉默了一路。
待天香逐渐静了,缄默之下,素贞方缓缓启唇:“愿天无霜雪,梧子解千年。”
“你若想,我愿成为只等候你的梧子。”
落下话音时,仍战鼓不断。
素贞这会子紧张得差点没咬到了舌头,却见天香歪着脑袋,仍不甚在意的模样,“梧子?什么梧子?能吃么?”
“梧子就是……”一时意噎,半晌听闻耳后之人兴奋地追答道:“哦,我懂了,李兆廷是你的梧子,而你,以后就是我的梧子了!对吧!”
见素贞迟疑着点头应是了,天香继续问:“那你要是我的梧子了,李兆廷该怎么办?”
“这……”
“你可听好了,做我的梧子就只能是我一个人的梧子,我可不要一个拖油瓶一起,”天香晃荡着小腿,悠哉闲哉的模样,言语间可是骄傲,“你知道吧,我不喜欢那个李兆廷,我可太讨厌他了!”
“……”
“哈哈哈,说不上来了吧!冯素贞,你输了!”
才兴不过几晌,素贞忙答道:“我答应,往后我只当公主你一人的梧子,与李兆廷无关。”
素贞说得何等轻巧,话语间夹着凛冽的风声,若不细听,偏连声儿也似随风而去了般——这时天香也只能听出她的轻巧来,而素贞前刻所做的一切嚅忍,背上之人或许永远也不会知道。
言罢,背后却一霎安静了,须臾,听闻到一阵呜呜咽咽的声响。
这回天香不再嚎啕大哭,只隐忍抽泣着,一面拍打她,一面好不委屈地埋怨,“为什么我总要在你面前哭,冯素贞,你也讨厌,你跟李兆廷一样讨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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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天香知道明早一醒,便只当是一场美梦而已,仍谁也不会将其挂心,可这一刻内心真实的感动却是无意替代的。
是啊,自始自终天香也绝不会当真。素贞心里清楚。也只她自己知道,承诺这东西,于她而言有多重要。
毕竟醉酒的也不是她。</p>